摆脱了混乱的孟买,脑海里开启新档案以储存新体验,和想象一样,我知道火车闯入了果阿省(Goa)。
在火车上就开始爱上果阿,一排排流动的窗,框住连绵海岸。随岸而生的椰树排排而站,俯身向海。银白色的浪,缓缓上岸、离岸。河道有白色翅膀滑翔而过,火车的右岸是灰蓝海洋,左岸是绿色稻田,白色翅膀落在无所事事的水牛身边,听说这里有印度最华丽的日落,我相信。
完成不久的Kokan铁路,衔接了孟买和果阿省,中途跨过140条河,建造了2000多座桥,不简单的工程成了一条进入果阿省的美丽走廊。
很难不喜欢果阿,果阿其实是印度的入门课,最容易接受也容易读懂,如果你选择阅读印度这部古书,可以先翻开果阿这一章。果阿是老外去印度的必停之站,自助旅游设施已经十分完善。
果阿有过葡萄牙统治者。400多年的殖民统治,除了留下天主教、留下印葡合璧的食物,还留下了一处世界级的联合国文化遗产给它。老果阿(Old Goa)位于果阿省现在的首府Panaji以东9公里处,集中了不少亚洲一流的天主教堂,这里过去曾是葡萄牙殖民当局的首府。据说,最风光的时候,它能和里斯本相提并论。教堂经过精明的修复,间中有宽敞的草坪,漫步其中,真有置身欧洲城市的感觉。
60年代后,西方嬉皮士开始爱上果阿,那一场场的东方大旅行,由西方一直走到东方,果阿是重要的一站。这里有廉价的东方异国情调,还有阳光和沙滩,当然还有供应不完的大麻,现实社会容不下他们,他们也鄙视着现代社会的物质生活,只好到这里纵情堕落。
有了嬉皮士,才有了精彩的星期三Anjuna跳蚤市场。当年这些穷嬉皮士,只是想要摆小摊子,卖自制的手工艺品,赚取日常生活费,结果市场越跳越大,现在的Anjuna虽然还有一些过气的嬉皮士,梳着非洲发绺(Dreadlocks)头,身裹印着佛像的印度纱丽,快乐而满足地过着过时的小日子,然而市场的主力还是一些来自克什米尔、及邻近省份的商人,这些地区的玩意已经是具有国际风格的纪念品,哪里都买得到。大多数是鲜艳缤纷的妇女,感觉来选美多过来卖东西。印度女人真是爱美,全身上下铃铃铛铛、红黄蓝紫,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和金钱在打扮上,如果你在星期三刚好经过这里,千万不要走漏这个跳蚤市场。
喜欢果阿,是因为果阿的生活气息,能看到、听到、闻到、摸到,不为游客而布置的生活气息。而这种生活气息,和印度其他省份有别,印度标签式的混乱贫穷拥挤,在这里仿佛不曾存在,是葡萄牙殖民者,教会了他们Siesta?
在青绿的稻田中,突然冒出一座白得发亮的天主教堂。走进去,才发现是一块美丽的坟地,拱廊把午后的阳光请进来。牧童赶牛经过。一切无声中流过。
而生活味道最浓的地方,当然是在海边,果阿有超过200公里的海岸线,无数人靠海生活,有阳光,有露天咖啡座,有便宜的海边旅舍,当然也是游客的落脚地。
在海边晒太阳喝奶昔,常有渔船归航,沙滩上一片吆喝,一个个穿得像来参加表演的妇女,成群出现,色彩缤纷,仿佛出席海边的婚礼,迎接的是海里来的鲜美鱼类。男人出海,女人搬运收获,二话不说,顶着一篮又一篮,鱼还蹦蹦乱跳,纱丽也摇摇摆摆,直到下一艘船靠岸,她们又再出现。
帮我卖一条纱丽吧!小女孩把一条条的纱丽往天一抛;画着henna,又便宜又漂亮,看!我有不同款式……来块黄梨吧!天气那么热。沙滩上讨生活的小孩也是色彩缤纷,什么都卖,就为买回生活温饱。
有人抬回一尾巨鲨,游客马上围观,渔民还熟练地当场表演解鲨。一天竟有三四尾鲨鱼被捞上岸。眼前的海,似乎只适合强悍的生命。
出海时,渔民也会嚷游客帮忙,一起把船推向惊涛骇浪的生活。清晨时,一群渔夫收网,原来是昨晚布下的网,看他们卖力的拉拉拉,那是一场和生活的拔河,周而复始,一小时后,网里都是银光闪烁的生命。
清晨6点,果阿省的沙滩上已经聚满了向海讨生活的人,阿拉伯海的浪,送来了一篮篮的渔获。
鲻鱼、鲨鱼、鲭鱼、墨鱼、虎虾,渔夫忙着分类,搬鱼工人开始忙碌,头顶着鱼篮,把海鲜送往开向鱼市场的罗厘。野狗、乌鸦、海鸥静候一旁,等待免费的早餐。沙滩开始热闹起来。
多米尼克(Dominique),21岁的年轻渔夫,他比一般的果阿人还要黑,那是日子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他和父亲在可以晒干人的阳光下修补渔网。“已经三天没有出海了,我们的船太小了,这几天的风浪太大,出到深海,船会翻覆,很危险。”他一边收拾渔网,一边和我闲聊。“明天可能会出海吧?当渔夫,没有出海,就没有收入。”他说。
当渔夫并非他的愿望,但是为了生活,就没有资格谈愿望,没有人愿意过着看天吃饭的日子。
“渔夫的生活不但辛苦,而且生活很不稳定。有时候,整天都没有捕到一条鱼。而一次出海就必须付出400卢比的油费和人工钱。”多米尼克还在收拾他手中的渔网。由于父亲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所以多米尼克得聘请了另一个渔夫帮他。
多米尼克在学校念的是餐饮科,喜欢和游客接触的他,本来打算在餐馆找一份工作,果阿省的旅游业十分发达,但是由于竞争很激烈,所以往往要靠关系才有机会。多米尼克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有一个一生都在当渔夫的爸爸,餐馆的工作没有消息,多米尼克就和爸爸一起出海捕鱼。他的家庭自祖父开始就以捕鱼为生。
就这样多米尼克当了1年的渔夫,对捕鱼只有一种感受――辛苦。日晒雨淋不说,每天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大海,天天都在,生活一点保障都没有。
他们每天晚上10点就得出海捕鱼,到清晨6点钟才回来。回来后,把渔获分门别类,留下一些自己食用,其余的都送到市场去。有时候,运气好的时候,会有2至3千卢比的收入。运气不好的时候,一条鱼也没有,就会亏本。
6月至9月是东南季候风过境,印度西岸的大海变得危险,大部分的渔船就会停止出海,这时候,他们就会改在岸边垂钓,能钓到多少就多少,没有什么收入,但是至少可以解决三餐。
然而生活并非只有一两个难题。“现在的渔获越来越少,除了污染问题,越来越多大船出海捕鱼,大船有先进的仪器能探知鱼的所在。另外还有很多外省来的渔夫和我们竞争。”多米尼克说。
多米尼克是惟一的男丁,家里还有四个妹妹。目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帮助妹妹出嫁。妹妹们需要很多的嫁妆。自己的婚事,他说,不急,等妹妹都嫁了再说。
他的梦想,原来在这片海的对岸。“我希望能到沙特阿拉伯的酒店工作,听说哪里的薪水很高,可以赚到很多钱。生活也不会像这里这样辛苦,很多果阿人都曾经到那里工作。”多米尼克说。
我现在才知道明信片里的美景原来是难以承受的重量。
在柯钦市(Cochin)的中国渔网区闲逛,这里是市内最受游客欢迎的景点。在夕阳下,风中飘扬的中国渔网,是明信片最典型的题材。
“come!come!help!help!”当我一边悠闲地做着游客应该做的事情时,却让渔夫叫住了。
原来他们不够帮手,要我帮忙拉渔网,因为越多人拉,拉得越快,捞到鱼的机会也就越高。
一声令下,我出尽了力,利用自己的身体重量,拉拉拉,渔夫们拉网的姿势很有默契,身体有旋律地左右摆动,渔网才徐徐升起,网里只有小鱼一两条。两只虎视眈眈的乌鸦飞来,衔走其中一条。
中国渔网来自中国,据说这种渔网自元朝由商人传入印度。渔网的操作方式十分原始,就像我们小时候用渔网在水沟里捞鱼一样,只是现在换成风筝形状的大渔网,渔网的四角系上粗绳,并且由十几块大石头作为平衡重量,渔网才会沉入水底。中国渔网需要约4个人来操作,整个捕鱼过程就是拉拉拉,用力的拉拉拉,把渔网由水中拉上来。这一带共有约20张中国渔网。
休息15分种后,他们又开始了拉拉拉。这样的动作,他们每天由早上6点拉到中午3点,因为渔网只能在涨潮时运用。
年轻渔夫巴文那(17岁)是“拉拉队”的成员之一。他当渔夫已经半年了,双手却已经长满了厚实的茧,但是当他微笑时,我还是可以看见17岁的羞涩。
“没有喜欢或不喜欢的,这就是工作,总比在街上烦游客卖东西好。”他说。自然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无奈,或许对他来说,生命就是一连串接受的过程。
“每天赚多少钱倒不一定。这个季节比较差,像昨天,我们一人才拿25卢比(约合5元人民币),刚好够三餐和一些茶点的费用。”巴文那说。我看着渔网边的篮子,快12点了,才只有几条不大不小的鱼。“拉拉队”都不是渔网的主人,所以所有的渔获将三七分账,主人七,工人三。渔获都卖到海岸边的海鲜摊位。
“但是雨季一来,我们的收入就会好很多,最好时一天可以赚200卢比。”雨季,也是渔季,指的是6至8月,那时候一天可以捞上百斤的鱼虾。
赚来的钱,巴文那大部分都用来帮补家用,他家里有祖父母,还有三个弟妹。
那么你有什么梦想吗?“希望能捞到更多的鱼。现在的水太脏了,加上这种方法已经很难抓到大鱼了。”他说。或许太伟大的梦想,对巴文那来说,只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时,隔壁网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原来不小心捞到一只海豚。突然,全部的渔夫马上开始了拉拉拉的反应。巴文那说这群海豚每天都经过这里,海豚原来是他们的通风报信者,逻辑很简单,有海豚的地方就有鱼。
拉上来的渔网,的确多了几条鱼。鱼在网里跳跃,他们的脸上多了点笑容。或许小小的梦想总是比较容易成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