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以下简称《奥涅金》),且不说普希金的诗词、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单是作品中留存漫漫长夜痛苦的痕迹,而又始终洋溢着明媚的阳光和清新,便如冬日里的一杯暖茶,沁人心脾。近日,由国家大剧院与马林斯基剧院联合制作的歌剧《奥涅金》在国家大剧院上演,在“指挥沙皇”捷杰耶夫执棒下原汁原味的演绎,让人一品久违的俄式抒情和经典魅力。
在俄国文学史上,《奥涅金》有着里程碑式的地位:她既是此前俄国诗歌文学的总结和顶峰,又是尔后俄国现实主义散文文学的发轫。作为现代俄国文学创始人普希金“最心爱的孩子”,她倾注了作者八年的心血,既有诗的含蓄,又有歌的韵律和画的色彩。
这部诗体小说主要讲述了奥涅金与塔吉亚娜的感情纠葛:19世纪,贵族青年奥涅金来到乡间散心,和青年诗人连斯基及其未婚妻奥尔迦成为好友。奥尔迦的姐姐塔吉亚娜热烈地爱上了奥涅金,勇敢地写信表白,却冷遭拒绝。因为误会,奥涅金在决斗中杀死了连斯基,远走他乡。数年后在舞会上,奥涅金与已是公爵夫人的塔吉亚娜重逢,才知真情谁属,然而一切已物是人非……
一个人物形象反映了一个时代,这正是普希金的天才所在。关于奥涅金和连斯基,普希金时代的人们都感到似曾相识,然而,没有人比他们更像普希金本人。普希金首先是位诗人,热爱理想,向往自由,有着连斯基式的激情和单纯,也如他一样在决斗中丧命;同时,在普希金身上,又隐约让人看到奥涅金“急于生活,又忙于感受”的气质以及怀疑主义者的侧影。普希金就这样表现着自己,表现着那个时代,一面是火焰,一面是冰雪;一面是诗,一面是散文,融汇交织成“俄罗斯生活的百科全书和最富有人民性的作品”,并深刻影响着后世,这其中便包括几十年后的俄罗斯音乐巨匠―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一直想选择富于人情味、接触到内心世界的题材作为歌剧脚本,塑造有血有肉的人物,而不是玩偶。然而,在那个时代,歌剧深受“大歌剧”的影响,追求豪华的场面,舞台是演员们炫耀歌唱技巧的场所,柴可夫斯基的这种想法在当时难免有些冒险。1876年,时年36岁的柴可夫斯基在巴黎聆听了比才的歌剧《卡门》后,深有感触,认为现实主义的抒情歌剧特点之一就是能够反映当代人的思想感情。于是,他大胆选择了心仪的《奥涅金》。
柴可夫斯基成功了。在他悠扬的音乐里,普希金的诗词得到彻底舒展。它不追求戏剧性的舞台效果,注重刻画不同人物的个性和抒发他们的内心情感,当作纯粹的抒情剧来演,因此柴可夫斯基本人把这部歌剧称之为“抒情的场面”(或“歌剧场景集”)。在一种全新的咏叹调中,音乐成为主人公内心世界的再现,不受约束、自由发展、娓娓道来。
虽然歌剧以奥涅金命名,但柴可夫斯基本人最着迷的却是女主人公塔吉亚娜,她的爱情也是全剧的核心。作曲家用充满激情而又浪漫忧郁的音乐来表现少女时代的纯真、热烈,以及成熟后对人生的深刻理解和忠贞严肃的生活态度―这一切使塔吉亚娜成为俄罗斯文学艺术中最富有诗意魅力的女性形象之一。
塔吉亚娜给奥涅金写信时的一段长达17分钟的“情书场景”是体现歌剧内涵的关键主题,这也是歌剧史上最长的咏叹调之一,该曲旋律优美,流畅奔放,声乐和器乐有机结合,将一个女人一生中只能写一次情书时的微妙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连斯基在决斗前演唱的咏叹调《青春的黄金岁月,你们到哪儿去了》,更是成为男高音作品中的经典,忧郁深情的演唱和朴实感性的气质让人屏气凝神,催人泪下,断人心肠。“我那春天的黄金般的岁月,你们往哪里,往哪里飞驰?未来给我准备下了什么?我的目光枉然地搜寻着,它还隐藏在浓重的黑暗里……”
的确,容颜老,岁月流,青春稍纵即逝,时间无从寻觅。然而,经典永远是经典,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经典重现,悄然绽放,散发幽香,一切是那么自然而然,弥足珍贵,正如普希金所言:“她将永远美丽,不怕岁月流逝。”
(摘自《光明日报》201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