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过世,赵晓飞一家三口回老家吊孝。
出殡那天,三爷的灵棚前面没有几只花圈,仅有的几只也是自己儿女买的,全部是那种十五块钱一只的折叠花圈,乡下人喜欢看灵棚前面摆了多少花圈,看都是纸扎的还是鲜花的,如果是纸扎的,而且还不多,说明逝者的儿女混得不咋样,如果灵棚前面的花圈又多而且又有那么几个鲜花的,就说明逝者的儿女混得不错,人们还喜欢去看花圈上的挽联落款,都是哪家公司哪个单位送来的。
三爷的两儿一女全在家务农,儿子老实巴交,也不会和同龄人打成一片,送花圈的自是少了,出殡那天,冷冷清清的,就连路祭的时候,也不见几个人影。
赵晓飞头顶着大孝布,眼睛却一直在左瞅右看,不禁想起来在市里做局长的刘二能的父亲过世时候的场面,出殡那天上午,一会儿小轿车“日”声来一辆,一会儿“日”声来一辆,万支鞭鲜花花圈,没完没了,鲜花花圈在灵棚前面摆了足足二里地,弄得整个村子里都是过年放炮的味道和鲜花的味道。赵晓飞和刘二能没有多少交情,但刘二能的父亲出殡那天,他一个人也送了一挂万支鞭和一只鲜花花圈。特别是在路祭的时候,两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乡亲,看的人多了,后面的孝子越加哭得卖力,两边看路祭的也被感染得不住抹眼泪。
再看看三爷的场面,少有的几个人,还在边上嘻嘻哈哈。赵晓飞沮丧到了极点,不由想到自己年迈多病的母亲,她老人家百年之后会不会也和三爷这般冷清?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赵晓飞回到县城以后,连续两夜都睡不好觉。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天气越来越冷,老人是最怕过冬天的,母亲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赵晓飞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心神不宁,自己也是在县城混了二十多年的人了,到时候,千万不能让村里的人笑话。
赵晓飞不敢再有一丝懈怠,马上行动!
那天傍晚,赵晓飞翻手机,约了好久没有见过面的老同事小王,小王问赵晓飞啥事,赵晓飞热情地说,啥事?没事哥就不能请兄弟喝个小酒!
赵晓飞还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写小说的作家,据说是县作家协会会员,赵晓飞给那个作家打电话,请作家吃饭……
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赵晓飞认识了一个在市委开车的司机,司机不能喝酒,那几天赵晓飞也得了咽炎,于是人家喝酒,他就和那个司机多聊了几句,并且还互相留了***,那一别,就没有联系过,前段赵晓飞整理手机里的号码,还差一点删除掉,谢天谢地当平时积德行善……
还有还有还有……
赵晓飞整天在请人喝酒吃饭,老婆很不高兴,质问赵晓飞,犯什么神经呢你?赵晓飞说,你不懂!
赵晓飞的老婆承认自己从来就没有懂过赵晓飞。
当年冬天,赵晓飞的母亲真的没有挺过去,那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赵晓飞给一个一个熟悉的人打电话,告诉人家自己的母亲病逝了,哪天哪天出殡,赵晓飞还反复叮嘱,不用随礼,而且鞭炮和花圈也订好了,在城北的花圈铺,您只要报上大名,就可以把花圈和鞭炮免费领走,晚上回到县城来,酒店再宴请一顿。
赵晓飞的母亲出殡那天上午,从县里来的人真不少,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送的花圈虽说不全是鲜花的,但档次还不错,鞭炮也是接二连三噼噼啪啪响个没完。
每从县城来一个祭奠的,赵晓飞就对灵棚里面的本家兄弟们说这个是家具厂送的,那个是作家协会送的,这个是县委办公室送的,那个是银行送的……赵晓飞的话让在灵棚底下当孝子的本家兄弟们惊诧不已,没想到赵晓飞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在县城都混到这个地步了?!
“呼――”“呼――”强寒流猛袭,刺骨的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摆在灵棚两边的花圈呼呼啦啦全部倒了,而且还被冷风卷着满地跑。
这鬼天气!
怕什么来什么。赵晓飞赶忙跑出来,对主事的村长说,村长,快,喊帮忙的把花圈都扶起来摆好,别让吹坏了!
村长连忙喊抬重的走盘的过来摆花圈,可纸糊的花圈哪儿禁得住呼啦啦的大风,十多个人根本招架不住,赵晓飞急得上蹿下跳,跑到灵棚里喊孝子出来扶住,孝子扶着花圈没一会儿,冻得直哆嗦,清水鼻涕都流了出来,个个怨声连天,村长急了,下令说,把花圈全部堆起来,用塑料布蒙住,用石头压死!
赵晓飞一听,哭丧着脸大声说,别、别啊!
村长说,这么冷的天,外面连个猴都拴不住,没人出来看了,弄吧!
赵晓飞的一颗心突然就瓦凉瓦凉的,像热胀冷缩似的,紧紧地揪在了一起。用赵晓飞的话说,心冷啊,都收缩成个核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