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女性,24岁,周一至周五在城中心某甲级写字楼上班,周末偶尔要加加班。
两年的白领工作,繁忙而琐碎,正慢慢将她与生俱来的激情与无可救药的浪漫消磨减褪,但是,大学一年级就相恋的男友郑端告诫她:繁琐与无趣,本来就是生活的本色,Litter Girl,你叫苏眉,不是海的女儿,收回你的蔷薇泡沫吧,不要再做梦了,你看,南岸那幢28层高花园洋房其中的一套才是我们的目标。
苏眉想想郑端的话,觉得也挺对,看看周围的同事,不都是这样在为生活而工作吗,毕业、工作、买楼、结婚、生子......所以,她打算收敛下心来,好好做领导的下属,公司的员工,郑端的女友。
五月的一个周六,她在公司加完班后,就在天河体育中心闲逛,等候着与郑端约会,打算一起去飞扬影城看下午两点半的电影。
她百无聊赖地围着巨大的游泳馆转到第11圈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郑端打来的,告诉她会议时间延长了,让她自个安排活动。
郑端经常这样迟到或者爽约,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郑端会振振有词地说,难道你不想快快住进28层洋房中的一套吗?难道你不想快快坐上大众专卖店里那辆黄色的POLO吗?我迟到一次,就是离它们近了一步,爽约一次,就是离它们近了五步。但是,苏眉很想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并不一定要住那么高尚的住宅,如果非要这样才能换取所谓高尚生活,我宁愿放弃,我宁愿选择住在二手楼,挤公车上班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每回看到郑端那样慷慨陈辞时的昂扬斗志,她又把话咽回肚里去了。
在游泳馆楼梯转角她接到了一个小女生递过来的宣传单张,蓝色的“体验潜水”四个字让她觉得很清凉,她拿着宣传单来到了位于游泳馆二楼的海缘潜水俱乐部。
然后,她看到了潜水教练阿海。
阿海,男性,28岁,在海缘潜水俱乐部任教五个月,之前,在三亚大东海某潜水中心工作六年。
他爱大海,爱潜水,爱深潜到海底与珊瑚交谈,与海星嬉戏,甚至于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海的一部分,他身上流淌的血液都是蓝色的海水。
今天下午是阿海当班,负责带三个顾客体验潜水。当苏眉在助教的帮助下笨拙地换上潜水服来到潜水池旁,他站起来走向她。
当他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觉得有一阵眩晕,一种长时间关闭在黑暗屋子突然走进灿烂阳光下的眩晕,她抬头看看高高的屋顶,这是室内的潜水池,于是她转过头来正正地看着阿海,身高一米八的阿海,一头浅褐色的头发,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客观地评价还算不上帅哥,但她明白刚才眩晕的原因了,因为她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这样健康阳光的人,即使大学校运会上的冠***选手都没有这样的阳光气质。
“我叫阿海,是你的潜水教练,感觉还好吧?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我叫苏眉,请多指教”。苏眉吐了吐舌头。
他教会她最基本的潜水手语姿势,然后教她戴上潜水面镜,套上脚蹼,用调节器呼吸,把头缓缓地沉入水中,在六米深的水中潜游。
她适应后开始放松,自由地舒展着手臂,水流在她的指尖温柔地划过,她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在水中自由地轻舞飞扬。他不停地向她打出询问的手势,她则以OK的手势回答。在慢慢地向池底下沉时,她的耳孔感受到压力,她一紧张,忘记他刚才教的释放压力办法,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向往上挣,他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带她浮出水面。
当他摘下潜水镜看着她,她脸红了:“不好意思,我耳朵一痛,就忘了。”
“记住啊,耳孔有压力的时候,要闭住口鼻出气,如果想浮上水面的话,你拍拍我的手,伸出手指向上指。”他态度友善地再一次告诉她。
第二次向池底下沉时,她学会了释放耳孔压力,她终于稳稳地站在水底来回走了一圈,从来没有过这样在水底漫步的奇妙体验,她想起美国人阿姆斯特朗第一次登陆月球踩在月球土地上说的话,这是苏眉的一大步,她想说。在这个无限宁静、祥和的水世界里,她尽情遨游,灵魂好像挣脱了躯体的束缚,和水融为一体,
当课程结束时,他俩浮出水面,他细心地将贴在她脸上的几缕湿发捋到耳后,微笑着问她:感觉好吗?下次还会再来吗?
她感受到他手指拂过面上的微凉,又一次有眩晕的感觉,她开心又茫然地点点头。
苏眉报名参加了潜水课程的训练,阿海成了她的正式教练。她兴趣勃勃地怂恿郑端一起报名,但郑端忙得根本没时间听她描述潜水这回事,他现在越来越忙,约会次数也越来越少,她想一个人去也好,可以借此打发寂寞的日子。她要考到澳大利亚的国际PADI潜水执照,因为这是全世界的潜水通行证,以后她就可以去参拜大堡礁的珊瑚,去穿越帛琉的深海沟,去探访大溪地的魔鬼鱼,而不会像那些菜鸟一样只能被教练提溜着在海面上瞎折腾。
熟悉以后阿海对她说:“苏眉,是一种深海珊瑚鱼,鱼身呈靛蓝色,非常的漂亮。将来有机会,去三亚潜水时能看见。”
不知是苏眉前世就是一条鱼呢,还是阿海教学水平高,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苏眉的潜技已很娴熟了,她已经能游刃有余在水中做各种指定活动,她可以在一分半钟内潜到池底将目标物捞出水面,这是俱乐部学员中最好的成绩。所以阿海经常会大声地夸她:真棒,你就像一条真正的苏眉一样。
他俩回家同路,有时晚上下课后,他俩会在体育中心小卖店的阳伞下坐下来,喝两瓶太阳啤,有时说说话,有时不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看夜空。
有一次她夸他的浅褐色头发自然而有光泽,是用的哪一个牌子的染发剂,他骄傲地笑起来,说这个颜色是天天出海时晒出来的,他还没时髦到去染头发。她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给她眩晕的感觉,因为他全身都吸收着充足的阳光,像个自然发光体一般,这是天天坐在写字楼的都市人怎么做户外运动都装不出的健康本色。
他说,这个城市的夜空都是绯红色的,混沌污浊,只能偶然看到几颗星,而海边的天空是纯正的深蓝色,满天的繁星;城里的风令人头昏,而海边的风令人清醒;城里的人忙碌冷漠且都带着面具,海边的人悠闲亲切自然。
她说,其实她也不喜欢这种大城市里的生活,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工作赚钱,然后去换取房子车子面子,为的是得到周围人们的认可与尊重。但是每天也不过是一日三餐,晚上睡觉也不过是一张床而已,身体的需要其实很简单实在,物质再昂贵高档只是浮华虚荣而已,置身于无穷尽的物欲里,人们每天都在迷失自我,她也是一天天困惑下去,清晨醒来,都会反问自己,这就是你希望的生活状态么?
一次她讲了一个笑话:富翁看到一个穷汉在海边晒太阳,就问他为什么不去工作赚钱,穷汉问为什么要赚钱,富翁说是为了像我这样来到海边晒太阳,穷汉说那我现在就已经在晒太阳了。阿海听了呵呵呵大笑,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闪着光芒,笑完之后他就开始沉思,那个晚上再也不发一言。
七月,苏眉顺利地经过考试拿到了PADI潜水执照。
苏眉请阿海喝酒谢师,那天晚上,是台风珊瑚到来的前沿,热风里蕴藏着暧昧的危险。
酒过三巡,阿海说,他要回三亚去了,那个晚上听了她的笑话,让他认识到他就是那个穷汉,本来应该在海边晒太阳,结果在城市的烟尘及废气里反而迷失了,找不到自己,他要回海边做回自己。
苏眉愣住,她从没想过他会离去,他是她的教练,她一直以为他会陪她去探索七大洋,去潜游全世界。
这两个多月来,她向他倾诉,也向他聆听,她发现他和她一样淡泊物质淡泊奢华,不知不觉中已把他看作是在城市这个荒岛上遇见的唯一精神盟友,如今他的远离,会让她再度陷入以往的孤独之渊。
“有空到三亚,我带你去认识苏眉。”阿海微笑着逗她开心,然后像初识那样细心地将贴在她脸上的几缕湿发捋到耳后。
“我会去的。”苏眉喃喃地喝尽了杯中酒。
三亚大东海,阿海正在船上用淡水冲洗他的潜水服。
同事告诉他,有个女孩找他。
他站起来,在阳光下,看到苏眉,穿着靛蓝色的衣衫,像一条苏眉一样向他游来。
我说我会来的,因为你答应过要带我去认识苏眉。她向他轻轻一笑。
我听说附近有所小学正缺语文老师,我打算去试试,忘了告诉你,我是师范中文系毕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