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 1923年生于江苏省常州市,本名蒋璧厚。1946年肄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历任《戏剧报》常务编委、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1941年开始发表作品。2001年,他翻译的《济慈诗选》译本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翻译奖。2004年,他被中国翻译协会列入文学艺术资深翻译家名单。2010年,他获中国翻译协会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主要作品有:《萱荫阁诗抄》《屠岸十四行诗》《哑歌人的自白——屠岸诗选》《深秋有如初春——屠岸诗选》《倾听人类灵魂的声音》等。翻译作品有:《鼓声》《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和《济慈诗选》《英国历代诗歌选》等
素来知道作为诗人和翻译家的屠岸先生是位儒雅的诗翁,诗歌、翻译、绘画皆有涉猎,且自得高致。笔者心里暗自思忖:生命延展至九十岁的老人又该有着怎样的生命容量呢?作为一位一生都在用真性情追求真诗的诗人,经历20世纪50至70年代中国***治和文化的急风骤雨时,又需要怎样柔韧而强大的内心呢?2012年春天,《名人传记》一行人在诗人北塔先生的陪同下,来到北京和平里一个宁静的院子,见到诗人和翻译家屠岸先生的时候,觉得他果然温文尔雅,颇具名士风流。屠岸先生的名片上写的是:诗爱者,诗作者,诗译者。他年近九十,却思维敏捷,博闻强识,很多时间地点人名等皆是张口就来。屠岸吐字清晰,说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脚步轻捷,上台阶的时候我本想搀扶他一下,却发现他比我上楼梯还要快。
跟屠岸接触的半天时间中,听他娓娓谈诗、论诗、吟诗,感受他的诗情、诗性,不由感叹:在诸多的文学门类里,诗门独高峻,一般人鲜敢问津,唯才情丰沛者能至。有种东西永远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损,相反,愈老愈散发出岁月沉淀出的气定神闲,如一坛陈年老酒需要时间的发酵才能释放出内在的韵致。
母亲的吟诵是溶进血液里的生命吟唱
屠岸姓蒋,原名蒋璧厚,是随了母亲屠时的姓氏,岸有傲岸之意。
屠岸幼年时便喜欢听山歌民谣,十来岁时开始背诵唐诗宋词,以后又研习古文如《滕王阁序》《归去来辞》等讲究平仄、重视韵律的骈体文,但屠岸对诗的兴趣还是相对浓厚些,里面的韵律跃动让小小的屠岸感觉到古典文学的魅力。除了他自身的诗性禀赋之外,母亲的教育和熏染也非常关键。母亲屠时是位了不起的大家闺秀,诗书音画无不擅长。母亲常常教小屠岸用常州的古吟诵调吟咏诗词。读《古文观止》,母亲规定他读三十遍,并在书中夹上带有数字的字条,屠岸读一遍就抽出一个字条,直到字条全部被抽出。在这种耳濡目染和严格训练中,古文和古典诗词在屠岸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迹。
屠岸十四岁时得了伤寒,高烧昏迷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母亲充满爱意和焦虑的眼神。等病情稍有好转,母亲便吟诵唐诗和宋词给他听,病魔带来的苦闷就这样随着母亲口中缓缓流淌的音调而轻轻飘散。
屠岸至今还记得抗战时期,他们举家逃难到亲戚家,母亲一边做针线,一边吟诵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杜甫的家国情怀和他们一家的遭遇以及整个抗战时期人民的情绪紧紧连接在一起,引起了他心灵的强烈共鸣。母亲那婉转深沉而富于情绪变化的吟唱,常常使屠岸听得心驰神往,有时竟潸然泣下而不自知。
母亲的文雅淑慧,对屠案的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滋养,是有形的更是无形的,是显现的更是潜在的,是有意识的更是无意识的,是耳濡目染的更是溶进血液的。兰心蕙质的母亲如无形之画、不言之诗,影响着屠岸的古典气质和浪漫情结。谢冕先生说过,屠岸的经历是千年不遇的精神财富,母亲遗留给他的这种财富也该算在其中。因此,屠岸从小便兴趣广泛,喜欢音乐、吟诵、画画等。求学期间常常参加演讲、作文大赛等活动。音乐诗画本都是作用于心灵的艺术,它们息息相通。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吟诵,但被列为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只有“常州吟诵”,赵元任、周有光、屠岸是三位代表人物,赵元任已经去世,周有光已经一百零七岁,虽还能吟诵,但次数不多了。目前三人中能经常参加吟诵活动的只有屠岸先生一人。当然,在他们的故乡常州,还有许多老人能吟诵,正在做传承普及的工作。跟屠进午餐的席间,笔者一行有幸听了屠老即兴吟诵杜甫的《月夜》,抑扬顿挫,保留着淳厚的古风。
屠岸十四岁时,为了排遣生病期间的苦闷而写出了第一首五言律诗,母亲鼓励的目光送他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就读于上海光华大学英文系的表兄奚祖权推荐的《牛津英国诗选》和《英诗金库》激发了屠岸对英文诗的浓厚兴趣。表兄的老师周其勋是一位英国文学根底极厚的教授,他的讲义让屠岸跟英文诗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上海交通大学铁道管理系学习期间,他课余研习语音学,常与恩师唐庆诒教授对话练习英语,看原版英文影片。屠岸的英语发音是在20世纪30年代后期跟一位在上海工作的英国老太太学的,虽没有去英国留学,但他能讲一口标准的英语。在1941年至1943年,他的第一个诗歌创作高潮到来,鲜活的自然和青春的朝气把年轻诗人的蓬勃诗情激发出来了。
他在写诗的同时也尝试译诗。他最早翻译的是英国诗人斯蒂文森的《安魂曲》。他的译著——惠特曼的诗集《鼓声》于1948年出版。
从此,屠岸自如地徜徉在中西最纯净的诗歌殿堂里,与中西最优秀高洁的诗魂对着话,就像与他家两壁书橱里的屈原、杜甫、陶渊明以及莎士比亚、济慈、华兹华斯等人在倾谈,在握手。这在屠岸心中,恰似如来与迦叶的拈花微笑……
跨越精神虐杀的危机
然而,“”开始后,翱翔于诗歌天空的雄鹰折翅了。“大鸣大放”的时候,屠岸发表了反对“外行领导内行”的意见,加上屠岸自曝1945 年时曾经在一个文艺晚会上朗诵过“胡风分子”绿原的诗,结果屠岸非常敬重的一位同志在会上宣布:“想不到屠岸这么多问题。”后来屠岸被保护过关,下放到离北京不远的一个郊区当公社***副书记,每天的劳动强度非常大。1962年秋天,“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指示公布,屠岸的诗情霎时全部消失,当时他并没有觉得这个指示是错误的,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再下笔写诗。
1967年第一次被抄家,***把屠案多年写的日记和翻译的诗稿一并没收,还要抄走他写给妻子章妙英的书信。妻子把这些信一把抱回,说这信都是她的,不是屠岸的,属于“人民群众”的章妙英夺回了这些信件。抄家的人走了以后,妻子一把火烧了所有信件。屠岸曾对妻子说:“我要给你写一封世界上最长的信,我每天写日记,把每天的日记当成信的一段,这样写一辈子,就成了世界上最长的信了。”那些本来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长的信,如今却一封也没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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