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木河出西峡之后便豁然开阔起来,两山向后退去,在进入东峡之前留下一片开阔地带,让人间驻守。河南高台之上,一座古城掩映于绿树之中,这便是新城堡。在洮泯一带,像这样的城堡不少,当地人一律呼为“堡子”。新城堡在洮州诸堡中被称为“拱卫洮州第一堡”。
城堡门是新建的仿石城门楼,城门楼分上、下两层,东西两侧有步梯至城门楼之上。其西也是新修缮的一段青砖城墙,与土筑的古城墙在拐角处相接。站在城墙之上,南可俯瞰城内于绿树中露出的青红瓦顶房舍,东望落日时神态安详的卧佛山,北眺冶木河岸赤红的小麦积耸于兰家山之上,与其西侧的黄龙山遥遥相对,透过两山的峰隙,可见云霞里的白石山如在仙境之中。
进入新城堡是在一个黄昏。正是农忙季节,城堡中的农户门扉紧闭,偶见三两儿童于土巷中相扶着爬上土墩,踮脚够那缀满青枝的黄杏。见人过来,赶紧跳下土墩跑远。花白猪在近处拱土,土黄鸡在远处觅食。
堡子里由于各家户背靠城墙建屋,面对闭户的家舍,几乎是看不到城墙的。经小孩子们的指点,出北门向西转过城墙,一面老城墙便横在面前,城墙已现崩塌之状,有的城墙土块开始脱落,不知是哪一个有心的人在城墙根里栽了一排杨树,如今已经长得和城墙一样高了,似能为这正在坍塌的城垣遮风挡雨。夕阳透过那一排杨树,让这古老的城墙多了些斑驳之影,城墙看上去就更老旧了。在接近南城根的地方,有户人家在城墙根开了一孔门洞,木板门半掩半开,使这过于陈旧的城墙多了些人间的生活气息。
或许是早已经倾圯,南面的城墙几乎被一家一户的门楼所取代,看不见城墙壁的影子了。直到堡子的东南角,才见东面的城墙高一段低一段耸立着,与东方披着夕阳的卧佛山遥遥相对。东面城墙的中间崩塌一处,刚好形成一个豁口,村中的人便由此进出城墙东的一片场院。
场院不大,堆满了麦草垛。场院西边有小两口正在扬场,动作虽然生硬了些,但两口子一上一下甚是和谐,一大堆泛着鲜艳的肉色光亮的麦粒已经堆在场院了。看来小两口今年的收获不错。
场院的东边更热闹,虽说是打场的大忙季节,却好像是这一家子人的节日,全家老少八口人全到场院来了。有扬麦子的,有掠扫麦衣的,有簸麦渣的,有筛麦中土块的。家中那个最年轻的劳力使了一阵子猛力,就在家人的笑声中坐在草垛上休息。两个小孩子可是找到了自己的乐园,穿梭于麦草垛之间捉迷藏,你来我往,笑声不绝。
我站在远处看着这幅祥和的***画,偶尔端起相机拍两张照片。要是在以往或其他场合,我定会上前去和他们攀谈几句的。但现在,我不愿意猝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愿意打破这幅宁静和乐的***景。
由场院进城墙豁口的第一家便是魏国民家。魏国民老人年届古稀,早年从临潭师范毕业,做过小学教师,乡***书记,县委组织部长、纪委书记,从莲花山管理局局长的任上退休后和老伴一直住在新城堡。魏国民老人在临潭的土地上生活、工作了近半个世纪,走遍了洮州的山山水水,对洮州境内的历史、地望了然于胸。
新城堡为唐代时吐蕃人初建。到了明洪武十二年(1379),西平侯沐英、大都督金潮兴取洮州后,在藏族土司的帮助下建新城之时,又从***事战守大势布局出发,围绕新城呈放射状构筑了一批城堡,在冶木河南岸维修筑建了新城堡、后山堡、石庙堡、双河堡,在北面修筑了石关堡、茄羊堡、八角堡,西面修筑了岩子堡、惠家庄堡和邢家庄堡。而这些堡子中新城堡尤为重要,因为这是拱卫洮州府所在地新城的第一道屏障。如果贼寇欲攻取洮州府新城,必先攻取新城堡,新城堡一破,洮州府所在地的新城就有可能不保。如果守住新城堡,洮州府便有保障。
新城堡的城墙东西南北边长140米,为一正方形,四角建有炮楼,堡墙南低北高,高度分别是8米和12米,基宽7米,收顶5米,全为黑白土质筑成。新城堡子到现在最少有600多年的历史了,600余年的风风雨雨,除南面的城墙被雨蚀坍塌外,其余三面基本完好。原来的城堡门建有上、下两层,厅内雕塑有关公、观音、文昌神像,气势雄伟壮观,统称关帝庙,一年四季香火不断。由于历史原因,新城堡楼台被拆除,城墙塌垮,现在看到的新门楼台和北侧的新青砖城墙是近年逐步修复的。
新城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驻兵所设,从明清到民国时期都是一座***事城堡,到了民国时期,为了加强***事防备,曾在小河村、关街黄崖山、池沟村筑建炮楼以卫新城堡。临潭***后,人民曾在此驻防剿匪。清后期以至于民国时期,本地大户寻求保护,慢慢地开始在城内居住,到***后时,大量村民才移居堡子内。现在,堡子内有27户村民,人丁不到百口,皆以务农为生。日子虽不很富余,但过得安稳,过得踏实。
时间向晚,堡子里开始有了人声与狗吠。炊烟升起,那袅袅的炊烟从红砖青瓦间飘向堡子的上空,飘向城墙之外,渐渐散去。历史里硝烟飞舞的影子已经化作了这袅袅炊烟;从黄土地传向草原深处的铁蹄金戈的声响,已经流动成了人声与狗吠。
堡子的城墙在老去,堡子里那些人的生活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