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款”,是指在书画鉴赏中对作品款题的审视,其内容包括款题文字和印章。鉴赏书画只有在审视了作品上的款题,才能按款、印来鉴别作品的名实是否相符,从而作出真伪判断。因此,如果是无款作品,那么也就不存在真伪鉴别,但可以明是非,断时代。题款的书法风貌特征、文字内容,也是鉴别真伪的重要依据。因此,可以说“看款”在书画鉴别中的作用至关重要。
画上的款题可分为本人的题款和他人的题识(如观款、题首跋尾等)。内容包括记事、纪年、姓名字号等等。书画作伪造假,题款为其重要内容,如作伪伎俩中的“加款”、“改款”等,花样实亦不少。因此,在“看款”时必须做到精审细察,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除了鉴辨款字的书法风貌特征之外,对所题文字、内容都要有清楚的认识和正确的理解。遇到疑难,要认真思考、分析,或作考辨,还要结合实际尽可能多掌握和了解相关作者(书画家)的生卒年月、艺能、师承、艺历、交游等情况,作为考察款题内容和鉴别书画真伪的依据。为能具体地说明“看款”的重要性和应该注意的一些方法,笔者将近年来在书画拍卖市场中出现的一些实例列述如下,聊资书画收藏爱好者参考。
一、“看款”正误
徐邦达《松溪高逸***》(***1)。
以下为拍卖公司对该***的注解:立轴。设色纸本。43.5×44.5厘米。估价:RMB 30,000-50,000元。款识:“季迁近得王叔明妙迹,背拟得此,殊为(笔者按:应系“有”字的草体)神会,爰为识之。徐邦达。”钤印:徐邦达(白文);鉴藏印:王季迁(朱白文)。
其实,读了这件拍品上的款题文字,正确理解了款题内容,便可知道这件《松溪高逸***》(***1)的***画作者应该是王季迁,而非徐邦达。对此,把纠误的依据和理由说一下。
1.从徐邦达的题识中可知《松溪高逸***》,是因为友人王季迁获得了王叔明(蒙)的一件画迹后,背临而得。而题识者(徐邦达)则是在观赏这件友人尚未题款的作品后认为,此作虽然是“背拟”(背临),但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对王蒙山水画妙诣的心领神会而自有所得,于是把观感题识在友人的这件作品上。这便是徐题的缘由和题识内容的本意。
2.有关“鉴藏印:王季迁(朱白文)”。对此可以试想,如果《松溪高逸***》的作者是徐邦达,王季迁系收藏者的话。那么,作为大名鼎鼎的书画鉴藏家的王季迁岂会把自己的姓名印章“王季迁”钤于友人的作品上,而不钤用如“季迁心赏”之类的鉴藏章?鉴此,这方“王季迁”姓名印章,恰好可作为证明王季迁确是《松溪高逸***》作者的依据。
3.从书画鉴定的主要依据,即画笔的风貌特征来看,《松溪高逸***》的画笔难合徐邦达画笔的“轻松秀润”,而与王季迁画笔相对“厚重苍润”的风格正堪相合。故通过以上对照、比较,便可进一步证明拍品《松溪高逸***》的作者确是王季迁,而徐邦达则是题识者。
诸健秋《花鸟》***轴(***2)。纸本;95×39厘米。说明:钱松题。估价:RMB 28,000-38,000元。
其实,只须审视了这件拍品左上方诸健秋的一则题识(***右下方另有胡汀鹭学生画家钱松的题识),便可知道这件作品的作者应该是胡汀鹭(振),而非诸健秋。兹先将诸健秋的题识全文录出,以供读者明鉴。诸氏题曰:
“汀鹭先生笔致沈雄,有白阳气息。往日谈诗论艺,昕夕相从。每当夕阳在山,斗兰(笔者注:斗,指品茗;兰,系茶室名,在今无锡市城中公园内),抵掌剧谈古今事,三十年如一日。今先生作古人,披***相对,不禁泫然。癸未(1943年)重九节后三日。诸健秋识于归砚斋。”
从上引文字中可知,这件《花鸟》***应系诸氏画友胡汀鹭遗作。因原本无款,由于“今先生作古人,披***相对,不禁泫然”,诸氏遂为之题识如上。
为了进一步证明拍品《花鸟》的作者是胡汀鹭,下面把诸、胡二人的交谊和题识的背景简略地加以介绍。
诸健秋(1891-1965年),江苏无锡人。曾师从吴观岱学画。画善人物、山水,间作花卉(折枝)蔬果,兼擅书法。1925年襄助执教于由胡汀鹭创办的私立无锡美术专科学校。1935年,邑人组织“云林书画社”,胡汀鹭被公推为该社社长,诸氏为副社长与社友共研艺事。
胡汀鹭(1884-1943年),名振,江苏无锡人。画善山水、花鸟,兼善指墨。“花卉(鸟)初学张熊、任颐,上追徐渭、陈淳,参以写生,浑厚秀逸,兼而有之。”(《中国美术辞典》)历任省立第三师范(钱松早年拜胡氏为师即在此期间)、南京美专、上海昌明艺专等校教职。1925年创办私立无锡美术专科学校。1943年秋,因患急诊病殁在是年农历癸未八月二十七日。留有不少未竟画作(大多为未加款题),后均由其生前友好、学生题识。在此选取胡氏《桃柳八哥***》遗作(***3,原系无款,1984年由胡氏生前友好画家王个题识),以用与拍品《花鸟》***从画笔上加以比较。通过以上对照、比较,便可益证拍品《花鸟》***的作者确为胡汀鹭无疑。
上述两例,尽管与“误定时代、作者(多以说近为古,小名家定为大名家来渔利)”(徐邦达《古书画鉴定概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它足以反映由于在鉴阅书画时“看款”只看名款,又缺乏相关的专业知识而产生的错误。
二、“看款”辨伪
吕凤子《四阿罗汉***》(***4)。以下为拍卖公司对该***的注解:镜心。设色纸本。作者:吕凤子。尺寸:76×134厘米。估价:RMB 50,000-80,000元。款识:“四阿罗汉。甲卯(笔者按:无此纪年,盖系“甲申”之误)造像。凤先生辟心。”钤印:江南凤(文)、大品寿主(白文)。
观看了以上拍品***片上的题款文字和字迹,以及标注的款识后,只需对画家吕凤子的从艺经历,及其《四阿罗汉***》的创作背景有所了解,便可知这件所谓“吕凤子《四阿罗汉***》”的拍品必伪无疑。故在下面把吕凤子《四阿罗汉***》的创作背景简要地加以介绍。
吕凤子的《四阿罗汉***》作于1942年。1937年“七・七”事变后,作者率正则学校部分师生员工自江苏丹阳辗转西迁四川,亲自体验到国破家亡的苦难遭遇,激起他抗战救国的爱国热情,也给他的艺术创作增添了新的题材和内容,为他的人物画创作开辟了新的途径。在此期间,他作为艺术家以画笔来反映中华民族在日寇铁蹄下遭受的灾难,人民大众因战争而逃亡的苦难,或借佛教人物故事来嘲讽、抨击时弊,为民众呼喊……作品有《流亡***》、《敌机又来矣》、《纤夫》、《逃难》(前两***于1939年由***选送苏联参加展出,作者被誉为“人民艺术家”)等。最为著名的便是《四阿罗汉***》(该***曾在重庆举行的第3届全国美展中获得一等奖,这是战时唯一的最高美术奖励),作品借取佛学中悲天悯人的故事,以四阿罗汉喜、怒、悲、愤的情态来嘲讽战时当局***事的腐败和不恤民意。他作为艺术教育家,1938年在四川璧山县重建私立江苏省正则职业学校。1940年,受***委派出任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1941年病倒入重庆歌乐山中央医院。1942年,经***批准,在璧山创办正规艺术专科学校。故在同年创作的《四阿罗汉***》的题款中有“三十一年(1942年)十月凤先生病起辟(璧)山”之语。这些便是吕凤子《四阿罗汉***》创作的大致背景。
然而,由于作伪者昧于对上述背景的了解,加上于书画尚未入门道,所以对吕凤子独具风神的“凤体”草篆书法的款字也就实难摹写了。遂将原指地名的“辟(璧)山”,竟误作为“辟心”。因此,按此一字之错,便可断此拍品必伪无疑了。
其实,吕凤子先生的《四阿罗汉***》现藏于江苏美术馆。该***系纸本、设色,纵76.5厘米,横105厘米。曾于2001年9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的“百年中国画展”中展出,又曾被收入多种画册出版。
汤贻汾《鱼西水榭***》(***5)。以下是拍卖公司对该***的注解:纸本设色。横披。钤印:雨生画印、雨生词翰。款识:“鱼西水榭***,拟董思翁为叔明三兄属画,雨生汤贻汾。”引首:“鱼西水榭***,道光丁未仲夏,叔明光生属子毅何绍业员。”钤印:何绍业、子毅、龙山琴隐。跋:“泉唐叔美钱杜。”33×300厘米。估价:RMB 22,000-28,000。
从这件拍品的尺幅以及***前有何绍业用篆书题写***名的引首,在***后(拖尾)有汤贻汾、钱杜书跋来看,以书画形制而言,应系手卷而非“横披”。审视了拍品中的引首、跋尾上所题的文字、内容,就不能不使人对这件拍品书画手迹的真实性大加置疑。在此笔者把考察到的情况择要略说如下:
1.***前引首由何绍业篆书“鱼西水榭***”,以行书题款“道光丁未仲夏,叔明先生属。子毅何绍业”。对此,从落款“道光丁未仲夏”来看,显然可知这件引首的书写时间应该在清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即农历丁未年五月(仲夏)。然而,《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俞剑华编)、《宋元明清书画家年表》(郭味蕖编),以及近年出版的《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续编)》(陈玉堂编,浙江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等多种辞书均记载:“何绍业(子毅)公元1799年(嘉庆四年,己未)与兄绍基(子贞)为孪生;卒于公元1839年(道光十九年,己亥),年四十一”。据此来看,拍品引首上的书迹竟然是何绍业(子毅)下世后八年所题,对此怎能不令人置疑称奇?
2.在***后有汤贻汾书跋,其中略云:“道光丁未初秋,叔明渡江而来,过访白门。适鱼西水榭落成,友人多载酒称贺,余偕叔明亦至斯处,同人集流连……次晨天气放晴,浮岚积翠,野鸟相逐,秋色争妍。得此佳趣,爰对景画之,即赠叔明三兄雅鉴。贻汾草记时年七十”。从中可了解汤氏绘《鱼西水榭***》的缘起,并可知该***(款题中无年款)绘于道光丁未(1847年)初秋。由此联系上述,可知拍品中由何绍业题写***名的引首题写在前(道光丁未仲夏),而汤贻汾的绘画在后(道光丁未初秋)。此种情况鉴于前述汤氏书跋中所述及的绘***缘起来看,也难以合乎情理。而更为值得注意的是,在随汤跋之后同纸上,另有“泉唐叔美钱杜”所题诗跋一则,在款题中有“时道光丁未秋”之语,故堪证钱杜的诗跋作于道光丁未(1847年)之秋。然而,查检在上述提到的多种辞书中均记载画家钱杜(叔美)的生卒年为:“1763-1844年,一作1764-1845年”。那么,据此看来拍品卷末钱杜的诗跋竟然也是在他亡故至少两年后所书,与上述何绍业题写***名引首的情况如出一辙。考察至此,显而易见拍品中何绍业所题引首,钱杜的书跋均是伪作。至于拍品中“汤贻汾《鱼西水榭***》”画迹,及其书跋的名实是否相符?对此有必要再略为说一下。
鉴于拍品上的书画作者共有三人,依次为何绍业、汤贻汾、钱杜。三人的艺事活动主要在清嘉庆、道光时期。以三人当时的社会地位和在艺苑中的名望而言,汤贻汾声名最著。了解了这些,再以书画作伪造假伎俩中只有利用小名家的绘画真迹,配上伪造大名家的题跋,以此来抬高身价牟利,绝无在大名家的真迹上加配伪造小名家的题跋的情况。除此之外,最多的便是画本身是伪作,加配的题跋同样出于伪造。按照这些情况来看,如果拍品中汤贻汾的《鱼西水榭***》确是真迹的话,那么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为收藏自赏或者惑人牟利),都不会把伪造的何绍业题引首,托名钱杜的书跋加配在汤氏画迹的前后。通过以上辨析,再结合汤氏在画上款题中有“拟董思翁(董其昌)”所明示的作画师法来看,***中的笔墨构成难见董其昌山水的面貌。而汤贻汾书画俱学董其昌,可以说其画笔的“韵致疏秀”,即从董其昌而来。再从***中山石的皴笔,树木形式来看,倒是略参黄公望遗范,故与画迹上所明示的“拟董思翁”也不能相合。鉴于上述便可进一步说明,这件拍品事实上是一件作伪造假的产物。
(责编:唐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