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棋不定
整整三个月,导演杨凤良一直没白没黑地工作着。他正在做的,是中国电影前无古人的一件事:用尖端技术修复1981年拍摄的电影《西安事变》。和他一起忙碌的还有手下150多位技术人员,饶是如此,他仍然焦头烂额。修复,不仅仅是去掉旧拷贝上的斑点和划痕,还包括重新剪辑、重新制作音乐,工作量巨大。
恰在此时,最高人民检察院找到他,希望由他来执导《女检察官》,影片的人物原型是河南省灵宝市检察院年仅32岁的女检察官白洁。
“白洁同志不顾长期身患重病,克服困难,用检察官的冷静和儒雅,用女性的温柔与细腻,办出了一个个奉法如天与人文关怀相融合的精品案件。近六年来,她审查批捕案件889件1582人,平均一天半就要办理一起案件,准确率达到100%。她本人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模范检察官’称号,也是河南省‘五好***员’、‘五一劳动奖章’、‘三八红旗手’等殊荣的获得者。”
宣传文件上的溢美之词并不能完全打消杨凤良的顾虑。从影近三十年,作为副导演他和黄建新拍过《黑炮事件》,和吴天明拍过《老井》,和张艺谋拍过《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代号美洲豹》《菊豆》,作为导演他拍过《陕北大嫂》《龙城正月》,但从没拍过这么主旋律的电影。杨凤良对高检有关负责人说,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关键的二十秒钟
没有通过任何组织关系,杨凤良叫上美工和摄影,开着车悄悄来到灵宝。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此行的来意。以私人身份,通过朋友介绍,杨凤良见到当地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他提出要看看当地的检察院和公安局。原来《女检察官》需要实景拍摄,杨凤良必须确认,这两个地方能否符合影片的实际拍摄要求。看过场景,杨凤良很满意,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去见见白洁,却意外碰到了她。
刑警队长和白洁是朋友,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恰好遇到。白洁手里拿着一个饼,笑吟吟地边吃边走过来,队长顺便就介绍给杨凤良认识。杨凤良事后回忆:“严格说来,是被白洁感动了,真是好女人。实际上,我见到她二十秒钟以后就决定要拍这个戏了。”
在杨凤良看来,白洁漂亮而且没有脂粉气,为人朴实大方、心思简单,正是那种理想中的国家公务员形象。杨凤良说:“她特别能让人信任,特别能让人把话给她说。我不是那种特别能和人说的人。见面以后,我说明来意,她特别大方,说我怎么没接到通知?我说只是来看看,了解了解情况,做不做我还没决定。”
白洁问他:“需要我帮什么忙?”杨凤良:“去你家看看?”白洁二话没说:“行啊。”
离婚以后,白洁回到父母家住。《女检察官》里,这个家里只有一些必不可少的简单家具,光线黯淡、空间逼仄。杨凤良说,电影里拍的实际上比她住的地方还要好点儿。
看到有客人来,白洁的父亲很高兴,连忙起身洗苹果招待客人。都说灵宝三大宝,“苹果、枣、黄金。”《女检察官》里有矿工打死小偷的情节,就是发生在当地金矿的真实案件。看着白洁父亲颤颤巍巍的身影,杨凤良有莫名的感动,他要拍这个戏的冲动更强烈了。后来拍影片女主人公白雪手术那场戏时,杨凤良把白洁父亲叫来,让他在片中扮演白雪的父亲,和扮演白雪母亲的女演员一起,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等待女儿平安的消息。
白洁和白雪
一个是生活里的白洁,一个是电影里的白雪,当白洁和演员李歌站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像极了!”她们都是河南人,白洁的老家在灵宝,李歌的老家在郑州,看上去,都有股中原女孩儿的爽气劲儿。两人的皮肤都偏黑,白洁是因为工作劳累、顽疾缠身,李歌呢,则是日夜颠倒拍戏给熬的。
刚接手这部戏的时候,李歌背负重重压力,除了各种期望的目光外,还有她自己的不自信。因为从来没接触过这一行,别说检察官是干什么的,就连公检法三家各司其职她都不知道。影片尚未开拍,她早早来到灵宝,住在招待所里,她等来了自己的第一位客人,白洁。
看到李歌,白洁的第一句话是,“是你啊!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很喜欢!”就这么一句话,李歌一下子放松下来。白洁说,你需要什么?李歌说,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工作的。白洁说,没问题。
那时候,白洁正在休病假,她的身体不太好。但带着李歌在看守所、检察院、公安局到处走的时候,她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相处才半天,李歌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白洁生活别热情,不单单是对工作。作为演员也是这样,必须要热爱生活,这一点是共通的。”
《女检察官》是一部专业性很强的电影,拍摄时,白洁一直在现场,在专业上为影片把关。导演杨凤良感慨:“许多法律术语我们不懂,如果没有白洁就会闹笑话。比如我们说,‘这个人不能逮捕’,那就犯错了,要说‘不予批捕’。”
这是一次奇妙的拍摄经历,白洁和“白雪”,仿佛镜子内外虚实难分的两个世界。白洁指导“白雪”,什么是一个检察官的本分;“白雪”揣摩白洁,想从她日常的外表下,体察出她的内心世界。
那天是扮演白雪丈夫的男演员进组,剧组里所有当地工作人员都傻了眼:他居然和白洁以前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要知道,当初影片主创定男演员的时候,没有人见过白洁以前的爱人。李歌说:“白洁和他爱人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俩人聊天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
如何处理白雪和丈夫的感情戏,对导演杨凤良来说,是个考验;对李歌来说,挑战更大。主动离开自己深爱的丈夫,在白雪是痛苦的牺牲;眼看妻子为成全自己选择离开,而自己拼尽全力也挽留不住,丈夫心里也绝不好受。
关键性的一场戏,白雪要制止烂醉的丈夫继续用酒精麻醉自己,两人扭成一团。实拍时,导演只交代了几句重要台词,其他都交给两人自由发挥。这是一场不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接近演员极限的戏,表演时李歌顾及到这是剧组租来的场地,担心造成破坏,每次抢酒瓶都是点到为止,夺下来即可。谁知连着拍了两条,导演都不甚满意。拍到第三条时,李歌都快崩溃了,再也顾不了许多,夺到酒瓶后她顺势往地上一摔,“啪”――所有人都震住了,这也成了整部戏的情感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