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一切凡俗琐事关在门外,静静地躺在床上,在孤寂中追忆那刚刚拥有而又深深埋在心底的一个秘密――我的一个梦。
真荒唐,那天,我居然梦到我死了。
依稀记得,我好像是躺在一张宽大而干净的床上,床的四周缀满了玫瑰和金百合――绝不像我的床:堆满课本、杂志,胡乱叠着被子,甚至还能找到几双没洗的袜子。
爸爸和妈妈呆立在床前,眼里没有泪水,只是痴痴地望着我。我蓦地发觉,父母好像老了许多,他们的双鬓已经出现了缕缕银丝。我想哭,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是那么深切地爱着我;而我却经常以“无法沟通”为借口,无缘无故地和他们吵架,然后带着得胜者的满足,“砰”地关上门,昂首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们丢进痛苦和寂寞中。我真想喊:“爸爸,妈妈,我也爱你们!”可是我哭不出,也喊不出,因为我已经死了,我从他们眼里清晰地读出了一个大写的“爱”字。此刻,我明白了他们是那样地需要我,我也是那样地需要他们。如果我还有第二次生命,一定会做一个孝子。
不知怎么的,呆立在床前的父母消失了,我也突然幻化为一股流动的风,轻轻地飘离缀满鲜花的床,飘离熟悉的家,又沿着一条熟悉的道路,飞到另一个熟悉的地方――我的学校。
我轻轻地飘落在教室外的窗台上,透过窗子向里面张望。
老师正在神情专注地讲着课,同学们正在埋头记着笔记。我的位子是空的,桌上摆着我的水杯,椅子上放着同桌的书包――他们一定以为我今天病了,才没来上学。可是我已经死了,我再也不能和同学们同在一间教室里学习,在一个操场上打球,在一起争论一道数学题了。我多么盼望他们能抬起头来看一看立在窗外的我啊!可是,没有人抬头看一眼窗外,我感到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平时,我总把到校上学当成一种苦行;而今,我突然意识到上学原来是一件多么神圣、多么恬静、多么快乐的事。要是我还有第二次生命,一定要做一个好学生――当时我想。
……
后来,我醒了,依旧躺在那张堆满杂志、课本,床栏杆上还挂着几只袜子的熟悉的床上。时针指到七点半,我穿好衣裳,抓起书包,匆匆忙忙上学去了――毕竟那时我还无暇顾及这个梦。
再后来,就是我孤独地躺在床上,搜寻着记忆的碎片,补缀着这个梦。
开始,我只觉得这个梦很荒唐,甚至怀疑自己神经出了毛病,然而,突然我又陷入了沉思,仿佛看到那两双痴望着我的眼睛,看到那张空着的课桌。也许这次“死亡旅行”向我提示了什么,于是我皱紧眉头苦苦思索。
良久,我突然起身,奔到父母房里,为双亲各奉上一杯香茗,用一种我似乎从未用过的深情的语气向他们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然后,默默地退了出来,把他们惊异的目光挡在门里。
我蓦地有一种解脱了重负的感觉,觉得明天也许会是一个崭新的模样。
小小少年竟然做了一场“死亡”之梦,令人惊异。这场“梦”分前后两段,一段写在家里,面对“我”的“死亡”,父母欲哭无泪,哀伤不已,“我蓦地发觉,父母好像老了许多,他们的双鬓已经出现了缕缕银丝”,“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们是那么深切地爱着我”。一段是写在学校里,老师上课“神情专注”,同学上课认真刻苦。加上“打球”“争论”,“我突然意识到上学原来是一件多么神圣、多么恬静、多么快乐的事”。“可是我已经死了”。这美好的一切都成为永远失去的记忆。
父母的“爱”,上学的“快乐”,“我”在拥有的时候不理解,理解的时候却已经失去,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作者说:“如果我还有第二次生命,一定会做一个孝子。”“要是我还有第二次生命,一定要做一个好学生。”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珍贵,拥有时要倍加珍惜。这是作者初涉人生的感悟。在现实中,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而在“梦”中,“死亡”之后,却可以“醒”来,“死亡”只是一次经历(文中称“旅行”),父母的“爱”和上学的“快乐”又能重新获得。作者正是运用“梦”的这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完整地表现了青少年“懵懂――醒悟――决心”这一曲折的心智成熟过程。
想象是“梦”的功能。在梦中,人可以上天入地,生死轮回,思接千载,视通万里,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因此,敢于梦想,就是敢于想象,实际上是人的创造能力和创造精神的体现。《死亡旅行》涉及生死,在“梦”中经历“死亡”,想象“死亡”之后尚有种种表现,实为新奇大胆。尤其对于少年学生来说,生命之花刚刚绽放,而能有如此沉重而深刻的思考,勇气可嘉,作者想象开阔和驾驭娴熟,于此可见。
“梦”中想象虽无限制,但是“梦”中所想必须合乎情理。之一,要合生活之理。梦中生活,人、事、物均要真实可信,如文中“父母”“老师”“同学”,“睡床”“房间”“窗台”“教室”都是实有其人、实有其物。之二,要合人情之理。父母关爱子女,子女孝敬父母;老师认真教学,同学刻苦学习,这些也都是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真情。之三要合逻辑之理。文章运用倒叙方法,由“梦后”回想“梦中”,时间线索清楚,“梦”“醒”衔接自然。特别是对“梦境”的回顾,由家庭而学校,依次进行,井然有序。文章对梦境的描绘,用的是“依稀”“好像”等词汇,与“梦”境的感觉相合。由家庭到学校,“父母消失”,“我突然幻化为一股流动的风”,“轻轻地飘离”,“飞到”学校,描写离奇,却因在“梦”中,符合“梦”虚幻、飘忽的特点,故而为读者接受。
成语“梦笔生花”,出自诗人李白事迹。据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梦笔头生花》称:“李太白少时,梦所用之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李白诗作多有写“梦”,其中著名的如《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天姥为浙江名山,李白从别人口中得知(“海客谈瀛洲”“越人语天姥”)天姥险境,以“梦游”形式驰骋想象,极写天姥山的险峻、挺拔、秀美、神奇,“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表达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傲岸胸怀。李白以“诗仙”称世,他的浪漫情怀与少时多“梦”的情愫不无关联。这里,借《死亡旅行》写“梦”一文加以褒扬,意在鼓励学子敢于想象,勇于创造,说“梦”仅其一端,争相追求以求人人都能“梦”笔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