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存在明码与暗码两个部分。原始形态的神秘主义夸大了暗码的部分,说那是来自神灵的意志;功利的机械唯物主义则将一切不曾出现的事物统统说成虚幻和迷信
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它们大都以明码形式出现。
新闻引人注意,琐事被熟视无睹;时髦的刺激赢得很多人的眼球,日常生活的常识却易被忽视。很多人经历了幸运和不幸,体会生活的酸甜苦辣,感悟人生的起承转合,但大多数人都只看到明确发生的事件,对于暗中擦肩而过的秘密却浑然不知。
你遵守交通规则,从不酒后开车,眼看着大车如匪小车如贼,常常觉得那些家伙赚了便宜;你每天照顾老人、接送孩子,因此会缺席朋友的聚会;你帮助贫困的乡亲但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甚至不曾得到对方一个感恩的卡片。
也许,你某一天会觉得日子过得很平淡,既没有像样的幸运也没有严重的不幸,无聊得近乎枯寂,日子简直要“淡出一个鸟来”(《水浒传》好汉语)。
然而实际上,就因那次你没有饮酒而在回家途中避开了一次车祸;你缺席了几次聚会,因此少了几次是非,频繁应酬的几位朋友大都损伤了身体;一位曾得到你帮助的人乘凉时说了你两句公道话,因此消解了你本家和亲友的抱怨,让你得到更多的安宁……。
这些,都没有形成明码的事实,但的的确确发生了。你可能对发生的幸运和避开的不幸无所感知,但它们确曾与你擦肩而过。
世界存在着明码与暗码两个部分,如同物质与反物质,如同向心力与离心力,如同阳光与色彩。原始形态的神秘主义夸大了暗码的部分,说那是来自神灵的意志;功利的机械唯物主义者们则将一切不曾出现的事物统统说成虚幻和迷信,则是没有悟性的表现;明码和暗码之间存在着的那片开阔地就这样被认识论的阴影遮盖了。
从哲学上说,那些都是存在的,这可用形式逻辑推导出来;但暗码又是不可具象的,因为谁都说不出来“不那样就会发生什么”,或者“那样就不会发生什么”。哲学家不是算命先生,逻辑推理可以帮助我们看见那些看不见的事物。
中国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不见的福祉其实已多次降临,我们只看见了明码的那一次;灾祸之所以重复降临,是因为我们没能找到处理问题的最佳方式。“妻贤夫祸少”,因为你的妻子在某个时候给过你善良的规劝,从而避开了一次伤害、官司或死亡。明码世界上,你只听见妻子的唠叨,却没能读出暗码隐藏的悲惨;同样,一个本分的丈夫看起来平常,却无意中为整个家庭免去了许多看不见的灾祸。因为平和、规矩与善意,人们不经意避开了不幸。
这种幸运,往往被忽视。
善良的人们往往会有一种吃亏的感觉,偶尔也会有“社会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本分”的愤激之怨。守规矩的人不必跟无赖看齐,福与祸只是一事物的两方面。
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些发财的机会,虽然被健康或家庭所拖累,但也减少了许多烦恼、羞辱和不幸。过分的不平衡是自寻烦恼。有人会说这是精神胜利法,是阿Q。果如此,庄子就是高级的阿Q,阿Q就是初级的庄子。在精神领域,我不赞同“利益最大化”的商业原则。人类必须节制,世界也应当调节好速度。没有节制和理性,生活无法接近美感和艺术。这和阿Q不同,愚昧的阿Q没有理性只有盲目;这和庄子也不同,庄子天马行空,大而无当,让人难以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