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与香港女作家李碧华《青蛇》都是改编白蛇传说的经典作品,同一素材却有不同的风貌。本文从人物关系、作品主旨等方面来具体比较分析,进而认识两部作品的“连”“断”之处,思考现代改编创作的经验。
关键词:《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青蛇》
本文把《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以下简称《白》)与香港女作家李碧华重新改编的《青蛇》这两部作品结合起来进行比较,来分析同写白蛇故事的一古一今两位作家两部作品在人物关系、主旨观念、故事类型等方面的异同,进而更进一步认识不同时代的两部作品的关联,思考现代改编作品的经验和出路。
一、人物关系――由人妖分明的线型到男女纠缠的网状
两部作品的主要人物都是白娘子、许宣、法海、青蛇,在人物形象上两部小说的关联是:白蛇的情重、执着以及她的狠毒在《青蛇》中变的更直接真实;许仙的懦弱和屈服权威,用情之浅在《青蛇》同样有所表现和突出;法海一样的对他的信仰非常坚持执着。不同的地方主要集中在青蛇,她成为叙述者,变成感情的纠结集中点和体现者,从她的角度来颠覆许仙和法海的形象。
在对人物主次方面,《白》中以许宣、法海、白娘子为主,青蛇处在次要地位。法海具有权威地位来审判世人,许宣是改邪归正的样本,白娘子则是红颜祸水和被审视批判对象。《青蛇》则以青蛇为主,以她的眼光来规划白蛇、许宣、法海的形象位置,青蛇即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也作为故事的参与者,这样的多重身份重合的叙述视角使得她能洞察更多,便于读者窥探到人物更多的内心世界,成为小说里绝对的主角,这与《白》中全知叙述有本质的区别。
在人物关系方面,《白》中的白蛇、许宣、法海三位人妖神的阶层关系分明,是典型的线型关系。三人分别处在不同层次,地位是依次提高的,白娘子作为蛇精地位最低,是作者批判的对象;许宣是普通人处在中间,是作者说教成功的典型;法海则是神的化身,地位最高,拥有绝对权威。三人之间其实有不可跨越的界限。虽然白蛇和许宣的爱情占了很大部分的情节,但是法海在三人中却是不可抗拒的权威,这样的人物关系设置更便于说教。相较于《白》中等级层级的人物关系,《青蛇》中的白蛇、青蛇、许仙、法海四位主人公打破了等级的界限,都成为有情有欲的人,作为人妖神的身份弱化,作为男人女人的身份关系强化,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得放到一个平面里来讨论。“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①《青蛇》中的这句话可以看成是对小说里男女关系的总结概括。小说中的四位男女在多角恋中沉沦,他们不再是妖、人、神而通通变成男人、女人。所以这里的人物关系就是纠缠不清的网状关系。
二、主旨――由“以情为教”变为嘲弄爱情、反思爱情
1、同样肯定真情,差别对待欲望
两部小说都是肯定真情的。《白》中冯梦龙还是肯定白娘子对于爱情的大胆热情的追求,肯定她和许宣的真爱之情。也正是这样对白许人妖之恋的描写,为后世的改写奠定了情感基础,白蛇的形象不断被改写成为了爱情一往而深的女性,引起了历代读者的共鸣。《青蛇》中继承了《白》关于爱情的书写,虽然主角深陷中不能自拔,但是最后的落脚却落在了白青的姐妹之情上,这也是真情的书写与肯定。
但是两部小说在对待欲望方面却是不同的。《白》虽然肯定白许追求爱情,但是文中对于还是打压的,一直让沉迷女色的许宣不断受到惩罚流放,最典型的就是法海劝诫后人的题诗“奉劝世人休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②和许宣临去世留以警示的诗“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要分明”③,所以在面对白许之间的感情关系,作者是有矛盾的。而《青蛇》中的四人已经脱去伦理束缚沉迷在欲望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眼为情苗,心为欲神”④。李碧华肯定了女望并正面书写了女望。白蛇青蛇就是在色相的吸引下想尝试人间,不是为了更为高尚的爱情,而是满足自己的欲望。但也李碧华并没有放肆宣扬欲望的泛滥,而是把这样夸张的状态与现代人性的真实结合起来,在满足读者的宣泄欲望的同时留出更多的思考空间,不是单纯的***描写。
2、“以情为教”变为嘲弄爱情
两部小说主旨也因其不同的写作背景和创作观念产生了差异。身处明末的冯梦龙主张文艺的教化功能。《醒世恒言》序:“明者,取其可以导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适俗也。恒则习之而不厌,传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义一耳。”⑤三言的取名就是要来导愚、适俗、让其传而可久的。冯梦龙主张的是“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⑥,以情为教,这正好与《白》中的思想内容一致。冯梦龙认为“六经皆以情教也,《易》尊夫妇,《诗》有《关雌》,《书》序殡虞之文,《礼》谨聘奔之别,《春秋》于姬姜之际详然言之,岂非以情始于男女,凡民之所必开者,圣人亦因而导之,稗勿作于凉,于是流注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之间而汪然有余乎!”⑦,情教是六经的实质,所以冯梦龙“情教观”的本质是以情为本,从而构建整个伦理秩序。重视男女之情的最终目的在于为更高层次的关系找到支点。“他认为以男女之情置换父子之情的基础位置,更能有助于‘情’本体论的建立,借此宣传教化,去拯救世道人心,使整个社会“无情化有,私情化公,庶乡国天下,蔼然以情相与”。⑧结合小说来看很容易理解这篇文章的写作意***了,那就是先写男女之情,再借修正这段不和伦理的爱情来达到警示教化的目的。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肯定情,但绝对反对欲。由此理解《白》就能看出《白》中爱情并不是主题真正的主旨是在说教劝诫,男女人妖的爱情成为说教的工具。
但是李碧华所处的是20世纪80、90年的现代香港,焦虑不安、人情冷漠、泛滥等等成为现代社会人们普遍的问题。正是这样的大环境让人与人之间原本心存美好的爱情开始变质。在这部小说中李碧华消解了爱情的神圣,爱情不再忠贞长久。爱情不仅不再担负说教维护伦理道德的功能,反而沦落为打发时间,抒发欲望的工具。在作者的戏谑中爱情的崇高轰然倒塌,小说中极尽可能嘲弄了现代爱情的脆弱和不堪一击。李碧华用这样的方式展示现代人情感生活的畸形。而爱情的虚无最根本的还是人情的空虚、人性的虚无,“人的心最复杂,复杂到它的主人也不了解。至少,演变成一种幽怨,无奈的倔强。到头来都是空虚。”⑨作者通过爱情来揭示人性的复杂。也正是这样的揭示才引起了读者的反思,进而审视现代人的感情,唤起人们对美好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的尊重。
虽然两部作品都采用了白蛇传说这一同样的素材,都没有回避爱情真情,但是因作者观念的不同导致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如果说《白》是一个传统说教劝诫的故事,那么《青蛇》就是一个现代的爱情故事。
三、两部作品的关联
通过比较发现,两部使用了相同素材的作品在很多情况下还是很有关联的,作为当时时代白蛇故事的代表改编作品,两部作品有继承之处也有彻底断离之处。
1、《青蛇》对《白》的“连”
《青蛇》还是写的是人妖爱情,这与《白》是一致的,主人公的身份没有变化。《白》可以说是白蛇人妖爱情故事改编里最典型最初的原型,所以《青蛇》继承了这一点,并且很好的利用了人妖身份来写现代的男女爱情纠缠故事,让欲望、自私、虚伪等等这样人性弱点以这样的身份夸张变形展示出来,以一种变异的关系来呈现了现代人的感情状态。以后有关的白蛇故事很大一部分就变成了人与人的故事了,白蛇故事的形态发生了变化,但是《青蛇》没有这样做,它仍然继承了《白》中的人妖身份,并且正是这样的利用让《青蛇》的故事显得奇异瑰丽,富有神秘色彩和魔幻的魅力。
《白》中对爱情肯定的部分,并且把这种人类美好的情感写的更加复杂现实。虽然《白》是在利用情来说教,但是仍然是在书写真情没有否定真情,让读者对于白娘子有很大一部分同情心理,对白娘子追求向往爱情是持肯定态度的。这样的态度与情感也引起了后来作家读者不断发掘深入,从明代的《白》到清的《***塔奇传》甚至近代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都不断突出深化了白娘子的深情,形象也变得越来越善良高贵甚至完美,从一个妖的形象不断演变成完美的人,法力无边且乐善好施的神仙,这些都是对于经典故事《白》中真情的肯定与深化。《青蛇》抓住了对于真情书写这一的主题,虽然在嘲讽爱情,书写纠缠,但是目的还是为了给当下人们一种思考,一种反思,希望唤起对真情的重视与追求。这是《青》对《白》精髓的继承部分,是两者相“连”的精神核心。
2、《青蛇》对《白》的“断”
《青蛇》不单继承了《白》的经典,同样也做出了新的改编。作为一部现代作品,《青蛇》转变了叙述视角,改变了人物关系的设置,直面的书写,这是作者把对时代的观察、对人们生存状态和感情状态的反思写入作品的表现。与《白》背负说教任务断离的是李碧华在传统的故事框架中找到发挥的空间,把对现代人的思考关照融入传统的故事情节和人物中去,让现代读者更容易在阅读中找到情感的共鸣和宣泄情感欲望的渠道,让读者在即陌生又熟悉中得到了最大的审美和反思。
正是这一“连”一“断”,让《青蛇》取之于《白》,获得了改编的成功。同样的现代作家改编传统文本也是得遵循这两点,一方面继承传统的核心和精华之处,另一方面利用现代手法和观念写出带有现代社会现代情感思考的作品。所以现代作家改编传统故事如果做到对其的一“连”一“断”,那么不断的改编经典,改编古代文学作品可能就会产生更多样更深刻的意义。(作者单位:湖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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