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隅,是少有的低海拔地区,一片青山绿水被人称为“雪域小江南”。在察隅当地,有“不到下察隅不算到过察隅”、“没有吃过僜人家的抓饭,不算到过僜人村”的说法。通往察隅的道路颠簸,令绝大部分游客望而却步,殊不知这里除了绝色美景,还有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僜人,在热情地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阿鲁松终结杀牛比富
1999年,公历20世纪的最后一年,像是为了迎接新的世纪的到来,那一年吸引人眼球的世界新闻接连不断。不过,新闻里看来再大的事,似乎都与这群生活在察隅大山脚下的僜人无关。对于他们来说,头人阿鲁松在新年里杀了26头牛才是最重要的新闻。有人说,这件事是该被载入僜人的历史史册的。
1999年新年的第一天,作为僜人部落首领的阿鲁松摆酒设宴。在僜人传统的新一轮炫富“竞赛”里,他铆足了劲炫耀自己的富有,令到场的客人瞠目结舌。有26个牛头成了阿鲁松家墙壁上新的“战利品”,还有50头猪和70只鸡则成了前来观礼的上千名亲朋好友的盘中餐。阿鲁松用僜人的传统习俗向村人炫富,毫无疑问,他赢了。首领阿鲁松,不仅在财富的较量中取胜,还终结了一段古老的风俗。
这个习俗就是杀牛比富。在一些僜人的家中还能见到悬挂的牛头,牛头的多少代表了一个家庭的财富。就连娶媳妇这样的人生大事,都要用牛头做聘礼,连一个牛头都拿不出的穷小伙子,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阿鲁松的家中悬挂了50多个牛头,在僜人中是极其荣耀的。这本来是僜人为了夸耀富有,扩大自己的影响,在积累了一定数量的牲畜和粮食后,大量杀牲,送大鬼祈求平安,同时宴请远近亲友的一方风俗。僜人乐善好施,自己纵有千万家财如果不能与众人分享,则与贫穷之人无异,宰杀牲畜宴请族人纯粹是富裕不忘本、有福大家享的体现。没想到,当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有所提高时,这个风俗竟然变相成为一种暗中较量的恶习。甚至有族人不仅杀光自己家里养的牛,还不惜借钱买牛。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据说最夸张的时候,村里的耕牛竟一度被赶尽杀绝。
阿鲁松的大手笔,就是为了计这样的恶习止步,令族人的财富得以积累而非浪费到毫无意义的较量中。从此,察隅的僜人自觉赢不了阿鲁松,再也没有杀牛比富。
几乎在所有介绍僜人的文字里,都能见到阿鲁松的名字。阿鲁松俨然成为了僜人的一张名片。究其原因,他的大手笔固然是其中之一,追根究底,还是阿鲁松作为僜人的首领,为他所率领的族群带来了新的希望。
僜人告别“部落时代”
僜人按照自己的语言称阿鲁松为“嘎背亚梅”。“嘎背亚梅”是僜人达让话的音译,在格曼话里则叫做“各帕瑞总”,一般都用这个词来指代头人,或者部落首领。
而据研究僜人多年的张江华老先生考证,“嘎背亚梅”似乎还有更多的含义
“‘嘎背亚梅’是僜人达让话‘中间人’、‘调解人’、‘介绍人’的意思,是在一定区域(例如某条山沟)内居住的僜人中自然形成的、有一定威信的人物。这种人见识较多,能言善断,在形成之初调解纠纷办事公正,不世袭,也不受贫富的限制。谁的才德过人,在调解纠纷过程中为一定范围内的僜人所信赖,即逐渐成为嘎背亚梅。嗄背亚梅基本上是以氏族的传统习惯作为判断是非、调解纠纷的标准。
随着私有制的发展,嘎背亚梅逐渐成为种特权……嘎背亚梅在僜人的原始社会发展进程中,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它对于维护僜人社会的安定、保护社会生产力,曾起过不可低估的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嘎背亚梅的原始民主性质逐渐消失,特权地位日益增长,许多嘎背亚梅变成了富户和社会上层。”
当年年仅16岁的阿鲁松从他的爸爸那里接替僜人杜希布林部落的嘎背亚梅时,嘎背亚梅已经作为部落首领一职被世袭传承了下来。阿鲁松的爸爸和爷爷都是部落世袭的首领,享有很高的威望,僜人之间有矛盾和纠纷难以化解时会来找他们裁定。
阿鲁松的杜希布林部落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僜人部落中人口最多的一个部落。2001年,阿鲁松成为了下察隅的僜人村落——沙琼村的村委会主任,沙琼村渐渐称为僜人致富的模范。
10年以后,村委会主仟、僜人杜希布林部落首领阿鲁松再次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宣布:他将不把部落首领让位给儿子,彻底结束部落首领世袭制。这意味着他将成为我国僜人最后的部落首领,标志着僜人告别“部落时代”。彼时,阿鲁松的儿子正在外地念大学,阿鲁松对于让儿子念研究生的愿望比让他留在村子里接替自己的首领一职更为强烈。
基因还原僜人来源
在僜人的一个传说里,大地上曾只有一个金人,叫做阿迦尼。他与一只猴子结了婚,生下了四个儿子。有一天,小儿子上山种完地回到家,发现三个哥哥都走了,大哥到了出金子产粮食的平原,成了汉族;二哥到了能种庄稼又能放牧的地方,成了藏族,三哥在不远的山区成了珞巴族;留在家的小弟就成了今天的僜人,他由于太饥饿,就把哥哥们留给他的写有文字的牛皮纸吃掉了,所以僜人只有语言而没了文字。传说把僵人与其他民族紧密联系起来,实际上,缅甸西北部、印度的东北部以及察隅以南,这三地交界之处曾是今天居住在察隅地区的僜人的聚居地,经过了一次次漫长而艰苦的迁徙过程,部分僜人才来到了现在的地方定居。
按照上辈流传下来的说法,阿鲁松所在的杜希布林部落就是从印度边境迁徙来察隅境内的望族。那时,阿鲁松祖父一辈弟兄姊妹甚多,爷爷的老婆就有27个,后因兄弟不和,部落内部纷争四起,阿鲁松的父亲日枯下率领一干僜人迁徙到中国境内。最早到此的僜人深居老林,刀耕火种、结绳记事成为他们文化的个符号。直到***后,僜人才下山学习耕种。
不过,有趣的是,2009年的一次科学调查,通过对僜人与其周围的珞巴族、安多藏、卫藏、康藏、夏尔巴人、白族、拉祜族、彝族等12个群体进行了基因对比,对僜人的源流得出了一个似乎又是在印证前边所提到的传说的结果:“僜人也出自源自氐羌的汉藏群体,很可能就是直接源出珞巴,之后经历了长时间隔离,遗传结构基本没变,而珞巴则与周围群体不断进行基因交流、慢慢改变着最初的基因结构,直到僜人再次走出山林,僜人与珞巴还差一点难以相认。”
与僜人的基因研究相互佐证的还有僜人的语言。在语言学的研究中,僜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与印度语所属的印欧语系相差甚远。少数民族语言学家孙宏开先生通过对僜语语法的研究得出个假说一大约3000年前,青藏高原有一支古狄羌沿多条路线(巴基斯坦、尼泊尔、不丹、锡金、印度、缅甸、泰国、越南)往南迁移,形成喜马拉雅南僜的藏缅语族族群,总数有几百个,僜人是其中很小一支。
不过要说起僜人最早的来源,由于缺乏史料的记载,依然是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中的一个谜。
渐渐消失的民族符号
僜人,分布于中国和印度交界地区,也就是喜马拉雅山脉以东、横断山脉西部的察隅等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的林区,共有28000余人。现居住在我国察隅的僜人,在《日报》2011年的调查访问记录中有1400多人。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在我国境内居住的僜人并没有被识别为一个民族,也没有归属进任何民族,在他们的身份证上,民族一栏清楚地写着“其他”二字。或许,正是因为这“其他”二字,赋予了僜人更多的神秘色彩和更为鲜明的民族符号。
刀耕火种。
采集狩猎。
结绳记事。
部落制。
信仰大鬼,杀牲送鬼祈求避祸消灾。
古老的婚姻形态群婚的痕迹。
略微矮小的身材。
男人身着无袖坎肩,腰佩尺余长的平头砍刀,肩挎熊皮袋,头扎白色或黑色头巾,梳发髻,人有“刀不离身、身不离刀”的说法。
女人身着短袖上衣,下穿条纹花裙,前额上方佩戴一种叫“格崩”的椭圆形银片发垫。胸前佩戴叫“八纹得刚”的银饰物,形如核桃,外圆内空,一般20只左右串在一起。银币编成项链或背包带,银质手镯外形粗大但上面的浮雕却做工精美。戴着叫做“勾达白”的大耳环,耳环外沿直径可达5~6厘米,底部也有3厘米,空心薄壁,每只重达30-50克。
如火柴盒般的长屋。
有属于自己的僜语。
后劲十足的鸡爪谷酒。
朴实的手抓鸡饭。
有着如此多特有的民族符号的僜人却说,过不了多少年,“僜人就要消失咯”。具体要多少年?僜人新村的村民说,两百年吧:有人说把这200后边的两个零去掉,就对了。这两种猜测的时间都有人质疑,两百年太长,两年太短,唯有对“消失”的说法,几乎没有人反对。因为符号在渐渐消失。
从大山里出来的那一天起,僜人刀耕火种的生活就已经宣告结束。传统的生活习俗被现代的物质侵蚀。走进僜人的村庄,荷塘映月、小桥流水,家家户户门前种着灿烂的向日葵,花香扑鼻。有谁能从这一派悠闲的农家生活模样里看出采集狩猎靠天吃饭的影子?村里人已经很少穿着自己的传统服饰,如“勾达白”这样的传统首饰,还能在一些老年妇女的耳朵上看到,至于年轻人,则很少有人还能认同他们祖辈们的“美”……
像阿鲁松那样时刻佩戴自己僜刀的人就更少。就连阿鲁松本人总是随身佩戴、连坐飞机都不能落下的刀,也已从一件工具沦为了一件装饰品。
老人和知识分子十分困惑,他们在努力寻求保存自己族人文化的方式,更多的年轻人却不那么在意。生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这里不敢妄下定论,说他们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人之常情。只要有人还在为自己的文化努力,就够了。
新鲜的事物不断到来,一切还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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