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前夫女友的第一次相遇极有戏剧性。
那是一个很明媚的春天。
忙了一周的她一觉睡到了下午才自然醒,春天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床上,让慵懒的她不想起来。离婚后,大多的周末她都是一个人过。
原来他们一家三口都常住她父母家。她和前夫都是单位业务骨干,一个比一个忙,经常出差,多亏她爸妈帮着照顾孩子,生活不用说,就连学习也不用他俩管。她妈妈就是退休的中学教师,爸爸是出版社编辑,老两口自己说又重新当了回家长。他俩毫无征兆地离婚后,爸妈心疼她,一直把她和女儿留在身边。她却不愿再在父母家待下去,就一个人回家住。他们也愿意多给她点私人空间,她还年轻,是女人还算好的年龄,再恋爱、嫁人是应该的。
外人看不出她的生活变化,表面上看,她和原来没什么两样,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内心的难过。特别是回到从前的房子,几乎每个角落都有那个人曾经的生活痕迹。有时她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他常抽的云烟的烟味。
以前,他有时习惯在睡前抽支烟再上床,知道她讨厌烟味,他总到厨房站在排烟灶下边抽边排烟,然后再认真刷牙,可她还是闻得到那难闻的烟味,常常因此挣脱他的拥抱。
不知不觉,他们从当初的相拥而眠就变成各自为“枕”了。这点后来也成为他的离婚陈词之一,说是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不考虑他的自尊心和感受。
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最初导致夫妻不睦的小小间隙吧。
也许是因为自己家境贫寒,前夫在一些小事上特别敏感,常常为她无意中说的一些话不高兴,闹情绪,反复纠结。偏偏她又是个说话走嘴不走心的大咧咧,开始还跟他解释分辩,后来就懒得争执了。这些细微小节渐渐销蚀着他们的亲密和感情。
前夫在她父母家总觉得不自在,对她动不动就回娘家蹭饭也颇有微词。而她想的是,父母反正也没事,自己这么忙,回家连吃饭带和父母聊聊天,一举两得,为何不可呢?
其实她从没在内心瞧不起农村的婆家,每次回去都大包小包地买,从吃到用,应有尽有,她是个不心疼钱的人。可是没想到公婆认为这些农村没啥用,还是给钱最实惠。后来她就不愿意回去了,再加上公婆对他们生的是女儿表现得明显失落,这点让她非常在意,在她父母眼里,外孙女就是上帝赐给自己的一个宝,在爷爷奶奶眼里,就是个长大要给别人家的外人,从来没对孙女很亲热过。其实他们也未必就是轻视,他们粗糙惯了,不善于表达。可那时她却较上了劲:
反正他们要的是钱,还不如省下路费也给他们了。结果有几次只有前夫自己孤零零回去的。和公婆的矛盾就这么不知不觉中产生了。
虽然有时调侃丈夫的某些农村口音,其实她从内心说还是很认可他的,像许多没有背景的农家子弟一样,他一直认真做事努力向上爬,靠自己的奋斗才在城市在职场站稳了脚跟。不到四十就混上了“长”,也算是奋斗有成。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心有精力搞起了婚外情。一天早晨,她无意中发现他手机有一条口气暧昧的短信:小年糕给大年糕请安了,睡得好吗?因为丈夫姓年,平时爱吃年糕之类的农村食品,所以她有时开玩笑说你干脆改名叫年糕算了,这应该算是闺房私话的昵称竟从另外女人口中说出,恭卑奉迎的口气中带着那么亲昵,自己从没有这么对他曲意逢迎过,典型的小三语调!她不禁怒从心起,拎着手机把他堵在卫生间。没想到,他竟然不解释不反驳,只说一句,“上午单位有重要会,等晚上回来再说。”这更让她怒火中烧,手起机落,摔在地上成了废机。
他的重要会议没去成,她也没去上班,冲动之中的她大喊大叫着离婚,他闷声说句“这可是你挑起的”,就穿好衣服做出等待的姿态。
她没想到,现在这婚这么好离,一会功夫,她就以一个小本结束了十几年的生活,婚姻归零,又成了单身。就在她出了办事处的门正在犹豫怎么走时,他丢下一句“我去买手机”就扬长而去。
她给他两天时间收拾他的东西然后滚蛋。后来她才知道,那时他正在申请市里的机关单位经济小区住房,离婚让他成了无房户可以很便宜地得到一套不错的房子。
从一些熟人们后来透露的信息来看,他和那个自称小年糕的女人早已勾结在先,越来越多的迹象让她渐渐怀疑,那个信息是人家特意做的局,勾着她上当爆发。
不过她不后悔,她恨被人背叛,更恨被欺骗,与其那样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可笑生活不如这样一刀切下,一刀两断。痛,但也痛快。
“起了吗,别忘了和楼下帅哥的约会”,这条短信让她微笑起身,“楼下帅哥”和她在一个外语班上学习,时间长了有时下课一起吃便餐,后来一聊才发现,原来大家在一个大楼里上班,于是他便玩笑称她为“楼上美女”自称“楼下帅哥”。
他的前妻很早就到广州发展,从替人卖服装到有了自己的店铺,后来让他带儿子也去,一年后他把儿子留下自己打道回府,他说还是回家乡的感觉对,不想再那样整天站着跟人赔笑脸。好歹自己也是念了许多年的书,还是做自己的专业心里舒服。
两个单身男女就这么有了交往,平时各自忙,偶尔发个短信,都有空时,一起吃个饭喝个茶甚至一起看个碟,他的厨艺很好,沙拉做得很地道,清淡适口,恰如他们之间这种淡淡的关系。她不急着进一步亲近关系,反倒很享受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他也很有耐心地该陪就陪,该撤就撤,这点绅士风度让她很满意。
有一次,她感冒,高烧烧得晕头转向,他足足陪了她两天两夜,衣不解带困了就在沙发上打个盹。她终于退烧清醒过来,看着他的满脸疲惫满眼关切,她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揉捏了一下,她不由伸出苍白滚烫的手去抚摸他冒出青茬的脸颊,他顺势俯下身,把脸埋在她的胸前。他们就这么静静地互相依偎着,彼此听得见心跳。
然而,中年的感情很难再青春勃发,随着她的康复,那种相互依偎相互需要的感觉转瞬即逝,她觉得还是有些距离和空间彼此更自在更舒服。
她离婚的痛持续之长超过自己的预料,常有一口闷气郁在心里,特别是听有朋友说前夫的女友怀孕了,全家就等着产房传喜讯了,她就更莫名烦躁。好友说她是后离婚反应症――不像有些恶打很多年的夫妻,分开是真的解脱了,说她这种激情离婚且得一阵将息呢,谁让你当初不打个痛快把气都出了省得现在后反劲?“你不会是心里还放不下人家吧,傻丫头,晚了!既然放手了就彻底死心吧,他不是你的了,还是自己好好再找个人吧。”
虽然她嘴不承认心里觉得好友分析得有道理。要不为什么在情感上很难再入境呢?
她不敢想像让另一个男人从早到晚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怕朝夕相处的守望会看破彼此的琐碎和平庸,担心自己会失望,更害怕自己掌握不好这份情感伤害了他。她不是对他没信心,是对自己没有把握。所以她宁可在暗夜做可怕的梦吓得自己醒来,也不愿让他陪自己度过阴阴的雨夜。
他是个聪明人,对她的情绪变化心知肚明,他不动声色,不急不躁,好脾气地陪着她,你想远我就远,你想近我就近。这让她心里舒服多了。
他们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来往着,除了回避前夫前妻话题,他俩像相处多年的知心老友,有很多话聊;除了不住在一起,他俩颇像磨合了多年的老夫老妻。他们的关系仿佛是秋天平静湖面上的一只小船,随波飘荡,随意无目的,安静平和。
今天是他推荐了一家新开的湘菜馆,她爱吃川菜湘菜。走进去,就发现真是来着了,等餐的人都得排队拿号牌。他体贴地让她坐在一旁,自己站着。突然,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贴住他,一副小鸟依人状。他询问地转向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对男女走过来,看见她,那男人脸上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还是和女人走过来打招呼:这么巧,也来吃饭。
她坐在那,冷冷回了句:是啊,巧。
那男人脸上极不自然对身边的女人说:“这是乔瑶……”
“不用介绍了吧”,她打断了他。
那女人点了点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不客气,我从不会关照别人!”
她一句话让那女人愣在那儿。
这顿饭她吃得很温柔,甚至还用勺子把蛋羹送到他嘴里,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对男女吃得倒有些沉默,草草吃完,就走了,从背影看,女人的体态有些臃肿笨重,男人很小心地拎着包在旁边扶着。
“前夫?”他问。
“嗯”,她点点头,从鼻孔长出一口气。
她眼神有些发散,没像平时那样要买单,出门时也任他牵着手走。本来说去父母家看孩子她说改天吧,让他直接送回家。
坐在沙发上她不吭气,他熟门熟路地沏了茶端给她。突然,她一把抓住他:别走!留下。
“你还在意他是吧,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那么淡定的,原来不是。你该意识到今天我感觉有点受伤,我也是个男人,也有我的自尊。”
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是,我恨他!我想臭骂他一顿!”
“那你现在就把我当他骂吧,只要你出了气就行!”
她把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把几年心中的郁闷都倾泻出来,她哭得抽抽泣泣,双眼肿胀,披头散发,跟平时判若两人,一直哭得浑身无力双腿发软昏天昏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在阳光中醒来,一碗漂亮的面摆在面前,雪白的面丝,碧绿的菠菜,三只红红的大虾,还有一个黄黄的鸡蛋圆圆地卧在正中,扑鼻的香味冲过来。
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第一次情真意切地吻住他,此刻,这男人带着爆锅香味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舒服。
“今天,我帮你打扫,保证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他低低在她耳边说,意味深长,一语双关。
她点头,是阿,她为什么一直没意识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正是老天赐与自己的最好的生活呢?为什么还要纠结在过去的恩怨中呢?人家早就开始了新的生活,自己反而不放过自己,真是太傻了!郁积在心中的所有不忿不甘忽然释然,烟消云散,她终于彻底放下了过去,让自己的心里变成一块葱郁的草地,随时准备迎接一颗颗幸福的生活的种子。
“快点起来,哭巴精,穿好下楼,今天开始我们去跑步,我先下去倒你的鼻涕纸,好大一篓!记得啊,我在下一个路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