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海域复杂,气象多变,暗礁密布。在没有航海地***和卫星定位系统的年代,是什么力量支撑海南渔民,让他们仅凭借简陋的航海装备就敢闯荡神秘海域?答案是一本陈旧的路书《更路簿》。
“自大潭过东海,用乾巽使到十二更……”这是《更路簿》中的一句话。“大潭”指琼海潭门港,“东海”即西沙海域;“乾巽”是航行角度;“更”,指路程,每更航程大约10海里。简短一句话就标示清楚出发地、目的地、航向以及航程。
在没有精确的航海***标和卫星定位系统的久远年代,凡前往南海作业的中国渔船都必备两样东西:一是罗盘;二是《更路簿》。渔船依靠罗盘确定航行方向,而《更路簿》则记载了自港口到南海各岛礁的详细情况——翻开那本古老的册子,上面的每个字都是老渔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乃至生命书写的……
航海圣经
“没有《更路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艘普通机动渔船,从潭门开到南沙诸岛需要5天5夜。而在帆船时代,那更是一场艰难而耗时许久的航行:船队往往在每年农历11月至12月乘东北风南下,先至西沙群岛,一些船留在当地生产,另一些船队则奔赴南沙群岛。经过冬春两季大约半年的捕捞作业后,他们才带着打捞起来的渔货,在第二年的清明、谷雨期间乘西南风北返回家乡。
对于船队而言,最重要的有两种东西:一是罗盘,二是《更路簿》。相比前者而言,《更路簿》更为重要。“没有罗盘,可以凭星斗来判断方向,但没有《更路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位老船长如是说。
《更路簿》大致形成于明末清初。在渔民手中流传的《更路簿》全部都是手抄本——船长都有记录自己航行轨迹的习惯,无论是否识字,船长都用自己的方法记录下航行中的点点滴滴,他们的航海记录就是《更路簿》的初稿。
《更路簿》没有定本,由各位船长乃至船员一起努力,不断完善和修改,每个船员都有权利把自己的经验添加到《更路簿》里。久而久之,就成为一部详细记录西沙、南沙群岛的岛礁名称、特征和准确位置,以及起航线、岛礁地貌和海浪、潮汐、风向、风暴等水文气象信息在内的“航海圣经”。
《更路簿》的准确性是不容置疑的,潭门镇90多岁的老渔民王诗好就是凭借祖传的小册子和罗盘,当了30多年的水手。“现在南海的三沙海域,我都去过,几月份水流是什么样,有多少暗沙,全知道,我的簿子里面都记录清楚了的,从来没错过。”
《更路簿》的更新史,实际上也是船长与船员的血泪史,或者说,它就是船员们拿命换来的。船队带着生活的压力出发,只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很多人也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据资料记载,从清同治十二年到光绪三十三年间的35年光景中,下南海死去的潭门镇渔民就多达130多人;潭门镇石宛村老渔民麦兴铣收藏的《麦氏家谱》中也记载了先人船长的悲歌:“考生卯辛年十月十九日未时去东海(西沙)卒,咸丰五年四月初五卜葬港门坡与俞昌公同矿。”
现今的西沙及南沙群岛,依旧留存着众多当年渔民为死去同伴盖起的孤魂庙遗迹。对于手中的《更路簿》,他们尊重无比:无论是哪种版本的手抄本,里面每一个字都一笔一画书写得认真工整,仿佛是一种仪式,祭祀着先辈的勇敢刚毅……
《更路簿》指出“海上丝绸之路”
直到20世纪50年代,《更路簿》才真正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历史舞台。不过,在潭门镇人心中,它依旧是祖宗留下来的不老的传奇。
“《更路簿》是一个家族的传家宝。”老船员苏承芬说,自己1948年上船,第一次出海的目的地就是南海。“当时行船南海,最大的收获就是海参和马蹄螺,在船上或者礁盘上晒干,再运到新加坡、马来西亚,然后换煤油、布和轮胎回来。”说起航海的日子,老人滔滔不绝。
老苏还为笔者介绍说,在他这一辈经营南沙的渔民中,最崇拜来自海南文昌的黄学校,这位清末民初的海南船王,白手起家,从小船员做到大船东,继而拥有自己的船队。“家里的老人从小就教育娃,从小要学船王,努力赚钱哩。”
当地县志记载,正是《更路簿》为船王和船长们,指出了一条条黄金航道。资料显示,当时的船长们非常善于总结,他们通过前人的路线记载、对比研究,逐步固定下便于海上作业的“最佳路线”。如渔民彭正楷版本的《更路簿》上,就记载有17条西沙捕鱼线路,200多条南沙捕鱼线路,29条从南沙返回海南岛的航线,以及7个海上交通枢纽和渔业生产中心,其生产作业范围甚至达到了东南亚的纳土纳群岛和潮满岛。从这些线路看,西沙、南沙海域早在明代就已经成为中国渔民的传统渔场了。
随着《更路簿》的不断完善,海南渔民更加游刃有余地航行在恶浪险滩之中,不仅开辟出捕捞业的黄金水道,也航行出了闻名遐迩的“海上丝绸之路”。中国海船越来越频繁地携带大批丝绸、黄金,从雷州半岛起航途经今越南、泰国、马来半岛、缅甸、印度等国,去换取这些国家的特产。
在潭门渔民的心里,他们有自己的世界地***:如果问老一点的船长,他可能没有去过20公里外的琼海市,更别说三亚和海口,但对东南亚却很熟悉,在他们心中,陆地上的20公里比海上2000公里还远。老船长说,南海渔民经常一不小心就到了东南亚国家,于是就上岸去吃个饭,买个东西再回船上。常有船长在买东西时被当地姑娘看中——她们对远道而来的渔民充满钦佩,于是结婚,生子,过两三年再回家。
潭门的一位船长还告诉我,他是当地出行最多的人,最远去过宁夏那边的巴丹吉林沙漠——我问他,你觉得沙漠恐怖还是大海恐怖?他不加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沙漠,开车才恐怖,晃来晃去的,但是海上就好,都摸熟了……”
《更路簿》为证
在孤岛上生存18年的人
海上风云莫测,台风巨浪袭来,怎么办?每次去南海海域作业都要在远离大陆的海洋上漂泊3至4个月,赖以生存的淡水、粮食从哪里补给?南海海域常年高温高湿,冒着生命危险打捞上来的海产品如果不进行及时处理就会变质,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更路簿》,就如同诸葛亮的锦囊妙计。根据里面的详细记载,渔民们可以对某个月份某片海域的大致情形了如指掌,同时,它还能够指导渔民如何选择岛屿驻扎,以避风浪——很多渔民在岛上用草席、椰叶或破旧船料、树木等搭起窝棚,将捕到的海参、海龟、螺等海产品,晒干贮藏。资料记载,从15世纪开始,潭门镇渔民不但以西沙、南沙作为渔业生产基地,还在岛上建屋种田,从事农业生产,凡是有淡水的、具备住人条件的岛屿,几乎都有中国人的身影,有些渔民在岛上一住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文昌县志》记载,文昌东郊上坡村陈鸿柏,就曾在南海双子礁住了整整18年。
渔民们不仅住在岛上,还为岛屿起了一个颇为生动的中国名字。如他们把环礁称为“筐”,把南威岛称为“岛仔峙”,把司令礁称为“眼镜铲”,把安达礁称为“银饼”,把仙宾礁称为“鱼鳞”……这些名字都极具海南方言特色。1868年英国海***出版的《中国海指南》中曾记载“Sin Cowe”和“Namyit”两个南海岛屿的名称,显然就是音译海南渔民对景宏岛的称谓“秤钩”,以及对鸿麻岛的称谓“南乙”。
这样看来,《更路簿》现今已成为我国宣誓南海的重要依据。
我国考古学界在南海的进一步发现,也证明了南海海域与中国的不可分割关系。在西沙群岛的永兴岛等10多个岛屿和礁盘上,已经发掘出的陶瓷器多达2000多件,自南北朝、隋、唐、宋、元、明至清代的都有。在甘泉岛上,还发现有唐宋时期的青釉罐、青釉四系罐等,不少质地质朴的盘、碗、瓶、罐以及铁刀、铁锅等,俨然是我国居民的日常生活用品,是他们在岛上生活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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