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为苏轼因“乌台诗案”寓居黄州三年时所作,深刻体现了苏轼豁达开阔的胸襟。苏轼才高八斗、磊落豪侠,在“乌台诗案”后,大彻大悟,淡泊和静定成为这一时期诗歌思想的主题。《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关键词: 苏轼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淡泊 静定
定风波
苏 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首词是作者寓居黄州三年时所作,写于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三月七日,深刻体现了苏轼豁达开朗的胸襟。苏轼的最伟大之处就在于挫折和不幸没有使他消沉颓丧,他总是能以豪爽乐观的性格和随缘自适的人生态度把自己从苦闷和失意中解救出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是封建士大夫传统精神的写照,苏轼在其中融入“佛”“道”的精义,使它成为后世士人栖息的精神家园。要深刻理解这首词,我们就不能不从作者的***治遭遇说起。
几千年的中国文坛,群星闪耀,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的苏轼绝对是其中最闪亮的星辰之一,他从小就有远大的***治抱负,很想在***治上有所作为,但苏轼一生磊落豪侠,对人从不设防。宋人高文虎《蓼花洲闲录》说:“苏子瞻泛爱天下士,无贤不肖,欢如也。尝言:‘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子由(其弟苏辙,人称‘小苏学士’)晦默少许可,尝诫子瞻择友,子瞻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此乃一病。’”“磊落豪侠,对人不设防”“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在封建专制下的中国官场,不是“小病”,乃“大病”,没有城府,在中国官场是注定要吃亏,苏辙还有一句话:“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他太出色、太优秀,在文人自古相轻的中国文坛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另外,这一时期的北宋,***治危机加剧,社会矛盾尖锐,苏轼不是顽固的保守派,他是主张变革的,但是他对尖锐的社会矛盾的认识没有王安石深刻,再加上他亲见了新法对劳苦大众的侵害,他接受不了这种激进的大刀阔斧的变革,站在了司马光的一边。在这种种背景下,“乌台诗案”的出现就是必然的了。“乌台诗案”是影响苏轼一生的重大事件,这几乎要了他的命,事后,历经磨难、几经风雨的坡终于大彻大悟,他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在这一过程中,佛和道帮了他的忙,淡泊和静定成为这一时期诗词思想的主题,《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作者用很强烈的字眼来描绘这一场雨,所谓“穿林打叶”,意指雨凶猛,雨点穿过树林,在叶子上发出沙沙声响,风雨来临时,作者正在野外出游,这当然是相当狼狈了。但是,苏轼却不觉得雨的凶猛和被雨淋湿后的狼狈。面对风雨,他从容不迫、悠然自得,“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并劝同行者“何妨吟啸且徐行”。“吟啸”是指吟诗长啸,徐行就是慢慢行走,风风雨雨雨雨风风,能奈我何,或者是我奈他何?作我的诗走我的路,潇潇洒洒,无拘无束,岂不快哉。人这一生又有几人是一帆风顺的?既然大自然的风雨和人生的风雨不能改变,那就在困境中,在心灵上留有一点小小的空间,用平静悠闲的心态,去从容面对。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竹杖”、“芒鞋”是苏轼用来表达平民生活的重要意象,在其诗词中经常使用。在历经了***治上的风风雨雨后,“平常心是道”,苏轼越来越认同这种真真切切、平平淡淡的平民生活,在黄州过上了真正的农人的生活,并乐在其中。如《答李之仪书》云:“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罪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竹杖芒鞋”就是坡典型的平民形象,也是其平民人格的真实写照。三年的黄州生活终于让他看得开、看得淡了:既然兼济不了天下,那就穷则独善其身吧。“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从字面上看无非是说:“怕什么呢?自己的一生就是披着蓑衣在风雨中走过来的,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处之泰然了。”说得轻松、自然、旷达,不是阿Q,不是投巧取乖,“是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诉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余秋雨)这是一种看山还是山的至高境界。想想坡的才华,想想乌台诗案,想想他带着一身枷锁,一身泥水蹁跹踟蹰着向黄州走来,怨恨早已没有,锋芒早已消尽,他对各方的打击和挫折早已习以为常,还有什么不能任其自然、泰然处之的。人生如梦,“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尔有何怨乎。”“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是大彻大悟的坡,是看破红尘的坡。李白有“且寄白鹿青崖间”,柳宗元有“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但他们不是真正的逍遥,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怨气,一有机会就又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狂妄不堪,或者是“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的哀怨及一辈子的愤愤不平,绝不如苏轼来得潇洒自然纯粹。
我们再看词的下阕,转到写雨后的情景和感受,这时自然界情况发生了变化,“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有人这样解释:“从‘吹酒醒’三个字中,可以看出,苏轼是在带有醉意的下出情况下出游的,在被贬黄州期间,苏轼处境艰难,内心苦闷,因此借酒消愁成了常事……“这样的解释当然也不失一家之言,但似乎和前面的“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中所表现的情绪,以及苏轼其人一贯的气质不合。旷达豪放的苏轼会借酒消愁吗?我觉得这与下文“山头斜照却相迎”构成了一个有趣而又充满哲理的画面:刚刚还是在风雨中前进,令作者感到丝丝的冷意;紧接着来的是“山头斜照却相迎”,作者又感到些许的暖意。这既是写景,又是表达***治风雨的变幻不定及人生的哲理。人生不就是这样充满辩证法吗?“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一瞬”。在寒冷中有温暖,在逆境中有希望,在忧患中有喜悦。既知人生如此,面对痛苦面对失败,就不会永远沉陷在悲苦和挫折之中,就会在微冷的醒觉中升起一股暖意、一线希望。“山头斜照却相迎”,是对生活的一种积极观照,是一种通观,是苏轼经历磨难和打击之后,在灵魂上的升华。他的自解是如此的彻底。以上三句表达的如果说是一种道家的境界,在此基础上,苏轼进一步彻悟人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回去之后,看刚才刮风下雨的地方,哪里有什么雨,哪里有什么晴。没有风雨何所谓晴天,没有晴天何谓风雨,或者是有风雨有晴天又如何,“雨”和“晴”,不过都是人心中的幻象而已。自然的风雨也罢,人生的风雨也好,好像就没存在过,庄周化蝶,还是蝶化庄周?这里苏轼进入到了佛教所说的“无差别境界”。在佛教看来,“万法唯心所现”,世界的一切物象皆是心所幻化而出的。心静自然凉。其实世界万物并没有什么区别,故一世之雄的曹操,与侣鱼虾而友麋鹿的我们也是一样,只是我们有了分别心才有了世界万象。如果我们内心进入到了无差别的境界,世界万物哪有什么分别呢?正可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苏轼在这里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哲理:归去之后(可理解心灵的皈依),心灵进入了宁静的境界,再看生活中的风雨或阳光,哪有什么区别呢?都微不足道。他在此劝人既不要因风雨而担惊受怕,又不要因阳光而欣喜若狂,一切都泰然处之。这看来似乎有些唯心的色彩了,其实这是一种人生的大境界,是一种了悟宇宙、人生之后的大超越。这也反映出了苏轼的人格境界,应该说苏轼的一生基本上达到了这一境界。全词以这样充满哲理的句子收尾,韵味无穷,令人深思。
总之,这首《定风波》通过生活中的一件平常小事,借题发挥,表现了作者旷达潇洒的胸襟,给人以多方面的联想,大大增强了词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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