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护士的鼻祖是出身高贵的小姐,可我现在却很想说,假如家境稍微好一些,我是决不去做护士的。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去做护士。当然,也有例外,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也会带上燕帽,穿上白衫,但她们大多干不了几天的护士活,因为她们很快会得到升迁。
欣欣姐的故事
八点的时候,欣欣姐来找我,说新进了一些衣服,问我愿不愿意去挑一件,我交完班,随她到了她的店里。欣欣姐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患的是系统性红斑狼疮。
说起她,我们是彼此的恩人。那时候,我刚进医院转科(十年前),在内科的时候,她住在那里。她为了很爱她的丈夫,冒着生命危险怀孕了。怀到六个月的时候病情恶化,不得不引产。孩子没有了,自己也命悬一线。我到那个科里的时候,她已经不能躺不能睡,整日整夜坐在床旁,全身水肿,皮肤都肿得发亮。她是科里护士们的难题。每天的***,都是科里的能人轮流上场。
那一天,所有病人的***全都做上了,只有她还没有。原来,大家轮流扎了七针,不敢再扎了,在等急诊科的一位高手。急诊科很忙,她半天上不来。那时年轻气盛自以为聪明能干的我,端起***盘冲进了病房。可想而知,我是多么的狼狈。被欣欣姐的丈夫推出了病房。我扎的这三针,成为导火索,病人开始拒绝***,她除了再也不想忍受这种疾病之外,还有这些扎针的疼痛。她的丈夫闹的很厉害,主任、护士长轮流去劝说,无济于事。我吓得缩在护理站的一个角落里,偷看每个人的白眼。
护士长通知我,护理部主任找我。我吓得不知所措。为了我的工作,爸爸费了很多周折,我怕我的鲁莽使我失去这份工作。去护理部之前,我溜着墙根走到欣欣姐的病房,她老公一看见我,就吼我出去,我吓得泪流满面。我说:“欣欣姐,我对不起你。”欣欣姐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出去。我走到她床旁坐下:“姐姐,你帮帮我吧。”她没有反应。我继续说:“姐姐,我很想在这里上班,我以后不这样鲁莽了。”她仍没有吭声。我哭着出了病房。护理部主任正在教训我的时候,科里的电话打了上来,说欣欣姐同意***了,只要求不要对我有负面影响。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绝望的一个人,打算放弃***,也就是打算放弃生命的一个人,任护士长和主任晓以利害,仍然不愿***的陌生人姐姐,她会因为我的眼泪我的前途,而去忍受。可她确实是为了我。
也是上天给了我们奇迹,她想要救我的时候,救了她自己。她现在不仅生活的很好,还可以看店呢。
为母亲洗脚
在急诊科,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人情冷暖,我越来越珍惜身边的亲人挚友。
作为护士,我们的一些行为,会让患者铭记一生。
有一位老太太,儿子常年在北京工作。儿子得知老太太病危,急忙往回赶。其实老太太已经没有抢救的指征了。我们这边,为了等她儿子,呼吸机一直吹着,液体慢慢的进着。儿子来了得知情况以后,不能接受事实,在抢救室哭得死去活来。
一个中年男子,恨自己没有回报过母亲,而母亲就这样走了。他扇自己的脸,号啕大哭。我在旁边撤掉输液管,拔除插管关掉呼吸机,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心痛。
我是个太容易受人情绪感染的人,虽然已经工作很多年了,每每遇到这种情景,我也哭得一塌糊涂。
为患者擦拭胶布痕迹的时候,我出去打了半盆温水,把纱布递到男子的手里说:“给妈妈洗洗脚吧,不要哭,认真洗。”男子像一个小孩,点头说:“哦”。然后任泪水在脸上流,细细地、轻轻地为母亲擦洗。
护理书上没有教过我这些,我知道,这个男子一生都会记着他为母亲洗过脚。
陨落的美丽
冬夜,“120”送来了已经失去生命的姗姗。她服了100片地高辛。我们冲进抢救室的那一刻,我震撼于她的美丽和年轻。对于年轻的生命,我们总是不舍。医生在除颤的时候,红了眼圈,我在给姗姗做心肺复苏的时候,喊着她的名字,几乎失声。然而,已经送来得太晚了。抢救室外,一个男孩神情木然。
我们报了案。在她的怀里,找到了她的遗书。
男孩说:“我不敢看,你们拿着吧。”
我看了,遗书上说:“妈妈,对不起,我要走了。这23年来,我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而你不理解。你只理解你自己年轻时和爸爸离了婚,中年又下了岗,你不懂我也很痛苦。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向我发火,我能怎么办?这世上,只有他对我好。在网络上,是他,一直关心呵护着我,我不能失去。而你却要我陪你,不让我到西安来。我来了,他很爱我,但是,他家也太穷了,他家养不起没有工作的媳妇……妈妈,现实太残酷了……”
这是一个山东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的妈妈在看了她的遗书之后,会怎么样。但我知道,和我一起上班的一个医生,她整夜坐在桌前,想给女儿写一封信,整夜,对着信纸发呆。后来,我看到有那么一段“人这一生,会面临很多失败,无论怎样,女儿呀,女儿呀,你要对妈妈负责!妈妈有了你之后,心一直在你身上,你,不要把心放在石头上……”
一年以后,那个男孩带着个女孩来打针,打的是催产素。
多年以后,他还会不会记得姗姗?
我们的爱不变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120”拉来了一位年仅22岁却已白血病晚期的女孩儿和她的母亲。女孩全身广泛性出血,呼吸微弱,已经测不到血压。我们像往日一样积极投入紧张有序的抢救,可是那位母亲却在旁边指手划脚,百般挑剔,我们强忍着被伤害的自尊,因为救人要紧。
女孩的血压终于稳定了,母亲坐在女儿床旁叫着她女儿的名字:“张明、张明……”。我们科一位也叫张明的护士,听到呼唤后,本能的答应了一句“唉!”母亲突然暴怒了,大喊:“你也配叫明明,你只是一个护士,大不了是个大专。我女儿是本科生,比你强多了,你不许叫张明。”张明愣住了,我却不想再忍受,走到那位母亲面前冷冷地说:“你给我再说一遍!”我讨厌她物伤其类的语言。那位母亲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再说一遍又怎么样?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我就说她不配叫张明,就是不配。”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护士长把我们拉出了抢救室。
在护理站,护士长把一个下岗的离异母亲在将别女儿时那颗痛楚的心剖析给我们看,她说:“你们听见她给没有意识的女儿唱的那些歌吗?你们听见她说要陪女儿一起走吗?你们感受到了一位将失去女儿的母亲的绝望和悲哀吗?”
我们沉默了。张明说:“如果是我妈,她也会发疯的。”
我也是一位母亲,听了这些话,我的心锥刺般疼痛。我知道我们要抢救的是两个人,女儿和她的母亲。
那一天,张明没有按时回家,她的母亲找到了科里;护士长的女儿发烧,在电话里哭,她的妈妈却把电话挂了;我的儿子在学校门口等不到我去接他,被老师领回了家。但是,我们再一次把患白血病的明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们的忍耐也让这位母亲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能够包容她,更会爱她。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那样偏激。也许我们得不到回报和认可,但是,改变和你有交往的人的心态,让我们从自己做起吧。
“爱”,就好比一个乒乓球,发出去了还会弹回来。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个制造爱,发出爱的伟大职业。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摒弃冷漠,心怀恻隐,及时地把关爱播散给那些最需要的人。
在爱的接力赛中,我们拿着第一棒。无论世事如何更改,我们的爱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