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那年你坚持往左的路
而我却抱定往右的心
你走进那座茫茫城市
而我却离开这片乡里……
1
认识橙子是在那年冬天大连的街头。
那天正下着小雪，很冷。我穿一件连体蓝粗布工装，爬上十几米高的脚手架，用力往一块一百多平方米的广告牌上刷红色的底漆。风很大，在我耳边呼啸着掠过，我不敢往脚手架下张望，因为在我脚下，就是行人与汽车川流不息的街道，看了就晕。
那时我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在一家广告公司里打工。大学里学的是软件工程，进了社会才知道没那么容易实现自己当第二个比尔・盖茨的梦想。于是广告公司成了落脚的小站。当我吃力地爬下梯子时，手都冻僵了，哈着热气希望暖和一下，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正看着我。她自己介绍说是广告牌上那家公司的人。她看见我的手冻得通红，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递给我，我摇头拒绝，她想了想，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我第一次接受一个女孩的好意，我的心都在微微颤抖。
后来我们熟悉了，有一次我问橙子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会握我的手，她红着脸说，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觉得我需要。这话仍然让我感动。而且，当初的相遇实在是一个意外。橙子是那家网络公司的工程师，被一个在业务部工作的女孩拉来看广告牌，那女孩临时有事走了，橙子就成了审验的主角。我说，这是缘分，她撇嘴说，是灾难。然后哈哈大笑。她那么喜欢笑，而我那么喜欢看她笑，好像花儿一样绽放。
我们开始约会。橙子和我一样来自外地，在大连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忙碌，只为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飘泊。相遇了，自然如同两只孤单的鸟儿，贴紧了互相取暖。那种感觉是单纯极了的美丽，我们彼此体会对方的一切。
熟悉了，橙子总是替我可惜，觉得我做广告是浪费，我倒没觉得，每个人都有他约定的生命旅程，只要自己快乐。其实这样说，我自己的心里还是不快乐的，很现实的问题是我们约会，常是橙子请客，我没钱。这让我很苦恼。
不久橙子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一家网络公司做业务代表。这不是我所想要的工作，但我没拒绝橙子的好意。做业务很难，要说服别人接受电子商务的概念，然后才能推销自己公司的服务，这个过程充满变数，我很努力地做，每天对着那些人笑啊笑的，心里却很茫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我和橙子说这些，她安慰我。那时她总加班，我只能在网上见到她，我去网吧上网，在肮脏的网吧里，我们聊上整个晚上都不觉得辛苦，因为心里有爱。爱是唯一能支持我努力下去的动力。
2
转过一年，我遇到了一系列的打击。我所在的公司给一个企业做服务，那家企业是我的客户，虽然拖欠了一些钱，但好歹是一个大客户，没想到这家企业因为涉及非法集资，竟然一夜之间跨掉，老板被抓，所有的资金都被冻结。公司让我偿还所有的欠款，后来看我实在拿不出钱来，便开除了我。
失业的打击让我一蹶不振。那段时间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喝酒、摔东西。那天我租住的房子也已经到期，房东听见我摔东西，找来七八个年轻人撞开门，把我揍了一顿，在那一场痛醉之后，我对疼痛早已不在乎，不久我就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橙子红肿的眼睛，这个多情的女孩陪了我一天一夜，她已经把我的东西收拾到她住的房子里，握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我几乎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橙子安慰我说：“你可以重新开始的，没关系！”一句话让我泪水扑簌，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于是内心深处升起从头再来的勇气。
春天的时候，我和橙子一起策划做了一个小的购物网站，她有一个同学在开发区某服装厂，能从厂子里批发到很便宜的儿童服装，她把服装的价格在网站上，而我负责给本市的订户送货上门。开始的时候，生意非常清淡，有时几天没一个买家，我有些泄气，但橙子还是那么兴致勃勃，她说，没关系，面包总会有的，只要坚持下去。
如果不是她的耐心，我真的会就此退出。为了宣传网站我和橙子一起想了很多办法，我们自己印刷了宣传单，到妇产医院散发，还在别的网站广告，这样过了一个月，网站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我每天都在城市里奔波，送货、收钱，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差不多跑遍了整个大连。因为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根本不觉得累。那个夏天我们的网站收入可观，靠自己的劳作所获得的那种快乐，让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勤快了，也认真了，完全摆脱了以前做学生时的那种懒散劲儿。
当然我们也会吵架，有一次还吵得很凶。吵架的原因已经记不得了，但我很恼火，拎了东西离开了橙子家，心里憋着口气，再也不找她！我重新另租了房子，但没几天我就后悔了，我后悔把自己的手机留在橙子家，也后悔将她的QQ号永远删除，离开这一切，我们就好像迷失在这个城市里一般。也许我可以去找她，但自尊心让我无法向她低头。
我又开始四处找工作，很快我到了一家网络公司，公司很小，但有适合我的位置。再忙碌的工作也挡不住我对橙子的思念。有时想起她，我会完整地想想过去的一切，包括在广告牌下相遇的瞬间。有一次我特意跑到那个广告牌去看，上面的***案已经换了，是一对相拥的男女，他们沉迷的神态让我感觉有种惊世的美丽，我体会到是爱情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灿烂，变得无比快乐。失去了爱情，我们这样俗世中的人，又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呢？
忽然，有人从背后将我紧紧拥住，那熟悉的纤细手指，熟悉的香水味道，令我的心狂跳不已，是她！“我每天都在网上等你，每天都把门敞开，可你总也不回来，为什么？”橙子将头伏在我的背上，声音哽咽地说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失而复得的那种欣喜感觉。接着我转过身，将那个面容憔悴的美丽女孩紧紧拥进怀里，生怕再失去她。
3
在网络公司上班，我的生活开始规律起来。老板孟珍是个女的，30多岁的年纪，人长得美丽而性格泼辣。她对我格外看重，也从不吝啬对我的夸奖，我很快就成了公司的中层干部，还被她选去香港参加培训。
不过另一方面我也感到她对我特别关照之外的意思。我回避着。我不相信只在小说里看过的艳遇故事，会发生在我的生活里。但有些事很难回避，从香港回来，孟珍单独请我吃饭，然后带我去看海。孟珍将车子开得飞快，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有心事。平时孟珍很少提起她的过去，只是在这一天，面对血红夕阳下的大海，她给我讲了一个忧伤的故事，她说有个女孩曾经给一个香港人做情人，为此付出了将近十年的青春，后来香港人以金钱作为条件摆脱了她。孟珍还说了很多，比如在深圳的打拼，在日本的留学，还有开公司的种种艰难。那么多的往事，让她泪流满面。我终于忍不住拥住她颤抖的双肩。
和孟珍在一起的日子，有些见不得人，白天和她在一起，晚上回去面对橙子，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论和
孟珍在一起还是和橙子在一起，过后我都会谴责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和两个女人的感情。我曾经挣扎，想离开孟珍和橙子结婚，但一遇到孟珍火辣辣的眼神，我又屈服了。我不会意识到某种危险，即使意识到了，也会心存侥幸。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从孟珍的公寓回到家，打开门，我被眼前的狼藉景象惊呆了。我一下子就想到橙子已经离去！我马上给橙子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关机，再给她的公司打电话，他们告诉我，橙子已经辞职了。我呆住了！她一定是早已知道了一切，否则不会这样从容地走掉。
我绝望了，到处找她，把能想到的她的朋友都找过了，但都没有，我在雨中徘徊，伞被风吹破了，而我已经不在意，心忽然绞痛起来，感觉自己正丢失自己最可宝贵的东西。相比之下，孟珍给予我的，更多的是身体上的吸引，原来橙子才是我在这世上最应拥有的。我因为不珍惜而丢失了那份爱，还能够找回来吗？
我大病了一场，两个星期里孟珍一直跑前跑后地照顾我，她是一个温柔的好女人，和外表的泼辣完全不同。当我身体完全康复以后，我向孟珍提出辞职。那天，我们反锁了办公室的门，面对面地谈了四个小时，我向她倾诉了我的心事，我告诉她我依然爱着橙子，我一定要找到她。孟珍渐渐暗淡的眼神，让我一生难忘，我第一次知道孟珍是爱着我的，哪怕我并不是以同样深刻的爱回报她。
走出办公室时，我回头看到孟珍委屈的表情，忍不住走回去，轻轻地吻她的面颊，心里充满了歉意。
4
我到处寻找着橙子，因为这样的寻找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自私，对她的生活了解太少。我的生活也漂泊不定，我做过很多工作，但都不长，似乎只有飘泊才能让我慢慢体会这世界的痛苦，体会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多么严重。
我在网上发了很多帖子，期待某个朋友会帮我发现她的行踪。我还建了一个QQ群，里面都是橙子的同学和朋友，他们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也给我提供了好多线索。直到有一天，我正在聊天，一个朋友跳了出来，对我说，快听广播，一个女孩给你点播歌曲！我从网上收听了节目，是电台的某个点播节目，主持人再次重复我的名字，而那首歌竟然是我熟悉的赵传的歌，《你我的约定》。
“那年你坚持往左的路/而我却抱定往右的心/你走进那座茫茫城市/而我却离开这片乡里……”
我立刻奔去电台的直播间，我知道这是谁在向我呼唤。电台直播节目的主持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听完我大段的爱情讲述，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迅速找到了那个没有留下姓名的点播信。我认出来了，是橙子的笔迹，没有地址，邮戳显示那是一个偏僻山区小镇。我忽然想起橙子曾经的梦想，到山区当个老师！
我终于找到了橙子，从大连坐了3个小时的长途客车，然后再换当地的小公共汽车，我来到了那个边远的山区县城，从那里到小镇还有半个小时的山路，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了，我搭了当地农民的拖拉机连夜赶到小镇。镇中心小学已经放学了，学校东侧的教师宿舍亮着微弱的灯光，在其中一扇窗子后面，一位长发少女正在读书。
我在窗外站了很久，周围一大群衣衫破旧的乡下孩子好奇地盯着我看，唧唧喳喳地议论着，这声音让少女抬起头来，迎着那目光，我坦然地微笑着，直到橙子尖叫一声，冲出房间，热烈地扑进我的怀里。
我也在小学里担任了代课教师，这结果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我没有问橙子为什么选择到这样一个小镇重新开始，我想有一天她会告诉我的。而我正忙着另一件事，就是给孟珍写一封信，请她投资，在学校建立一个电教馆，让这里的孩子也能时刻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变化，我想孟珍会答应的。
因为有爱，我们每个普通人的头顶，都会有一片湛蓝的天空；因为爱如潮水，我们得以感受普通人的真实的幸福，这就足够了。而人生里有了你我的约定，我们才能让爱成为自己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