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抱着膝盖
没有电视
没有音乐
Lily说
总是在黄昏的时候
房间开始变暗
空气瞬间分成两半
声音在我的头脑里回荡
漏出几缕光线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它就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就这些
――投稿人 Philia
我养着一尾鲫鱼,它很瘦,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自从奶奶被查出得了胃癌后,鲫鱼成了餐桌上的常客。而它原本是要与很多条鲫鱼一起变成一盆红烧鱼的,但它太瘦小了,奶奶是不会吃的,于是便成了我的宠物。
我把它安置在一口透明的玻璃杯里――这口玻璃杯空置太久,原来这里曾居住过一条孤独高傲的金鱼,鳞片是夕阳下山、霞披满天的那种耀眼的红色。记忆重叠后,我忽然觉得这条鲫鱼寒酸得可怜,青灰色的鱼鳞,是太黯淡的颜色。
但那条美丽的金鱼已经“香消玉殒”,鲫鱼见识不到它的美丽,也因此不会感到自卑了。拖着瘦弱且不起眼的身躯,鲫鱼在每个早晨,等阳光透过对玻璃杯的渲染而投下耀眼的金光,悠哉游哉地享受着日光浴。我对这条鲫鱼有点嫉妒了,它那么卑微那么瘦弱,却活得那么自在。
奶奶搬进一个宽旷通风的房间,窗很大,房间很大,***胃癌的药片明目张胆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奶奶不识字,她有时会问我这些药是治什么的。我对她说这些只是治胃病的,就跟吗叮啉一样。妈妈陪着奶奶从杭州看病回来,流着泪告诉我奶奶没剩多少日子了,这些药只是让她病情不再恶化,如果奶奶问起这些药,就说是平常的胃药。
这一年奶奶进过两次医院急诊室,第三次从医院住院部回来,奶奶就只能躺在床上了,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就瘦得皮包骨头。她的一切活动都只能在床上进行,可是她所有的活动就是睡觉。
这年我刚好升初三,早上5点离家上学,晚上5点放学,30分钟吃晚饭,5点半又匆匆去学校,晚上回到家已经9点多,双休日还要补课。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和奶奶在一起。
有天周日补课回来,阿姨买了肯德基给奶奶吃。我进她房间给她倒排泄物,她招呼我,指指一个汉堡,让我拿去吃。我摇摇头说不要。她说这个汉堡她没有碰过,干净的,就是留着给我吃。
听她这么一说我的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胃癌是不会传染的,可照顾奶奶的一直是妈妈,关于奶奶的所有东西都消毒过,妈妈叫我不要碰。即使有时候她太忙,她也不要我帮忙。奶奶胃口经常不好,有时她什么都不想吃,而***盛在小碗碟里的饭菜都是全部倒掉。
她的房间我很少进去。我只是站在门口远远望着她。像望着一颗星,我不知道星星何时会陨落,所以我恐惧着。
我想起那尾美丽的金鱼,它身上无可比拟的绚丽的红色,以及那雍容的身态,像个神情困顿的贵妇,不喜欢动,只是慵懒地呆在同一个地方,睁着迷蒙的眼睛,然后慢慢吐出几个泡泡。它是那么喜欢安静。可终于在一个早晨,它没有吐出一个泡泡,它始终纹丝不动,眼神依然迷蒙。两天后我终于确定它死了,永远地安静下来了,它僵硬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我不知道它有没有哭泣,它的泪融进水里,我看不见。
奶奶去世那天刚好是中考,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回到家,白纸已经在墙上贴好。哭声传来,我突然觉得恍惚。
鲫鱼每天享受着日光浴,它快乐地游来游去,我投给它鱼食,它会游过来一口一口吞掉,向金鱼一样慢慢吐出几个泡泡,然后绕着水草打转。可有一天起来,我发现它也纹丝不动地呆在同一个地方,身上缠绕着水草,眼睛睁得很大。我蹲下来,手放在玻璃杯壁上,像抚在它的眼睛上一样。母亲拉开窗帘,玻璃杯内荡漾着金色,它黯淡的鳞片也镀上了阳光的颜色,金灿灿,耀眼,我想它应该欢呼雀跃地在水中游来游去了,它现在变得这么美丽。可它没有,它一动也不动。
母亲拿着玻璃杯走向垃圾桶,我转头,看见它的眼睛,和金鱼一样,睁得很大,仿佛氤氲着水汽。
晚上,它随着一缕阳光游进我的梦境,携带着金灿灿的日光,尾随而来的还有那条美丽的金鱼,它们一起摆动着尾翼,在黑暗中游来游去,溅起一大片水花……■
三虫留言
我们看不见鱼儿的眼泪,因为它把眼泪流在水里,而我们终究也不能说自己感觉到了鱼儿的悲伤,因为我们毕竟不是水,它的眼泪没有流在我们的心里。
梅楠同学的文章通篇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之中,然而我们却看不到一个悲伤的字眼儿;对于奶奶的怀念弥漫在字里行间,然而我们却找不到一句类似“奶奶,我想你”这样的话语。就像那尾鲫鱼,它其实很悲伤,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见。
这是只属于作者自己的悲伤,氤氲开来,飘在我们的心里,像薄雾一般,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