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孙悟空吗?
旧版《西游记》播放时,我大概八九岁,那时候没有碟片,也没有网络,我从小高度近视,我妈禁止我看电视,错过一集就是永别。我几乎是抱着温柔的约会心情,期待着每晚与孙悟空的相会。
当时最大的感想是:为什么孙悟空没有恋爱?可惜了这样一个英雄。所以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是个惊喜,孙悟空终于前世今生地好好爱了一场,不,不止一场呢。
我现在对孙悟空早就没兴趣了,所以当两岁多的小宝疯狂爱上孙悟空的时候,我有点”友邦惊诧“。
鉴于我和宝爹都是近视眼,小宝两岁之前基本没让他看过电视,两岁之后偶尔才看看动画片,所以其他小朋友津津乐道的“天线宝宝”、“巧虎”等,小宝没有共鸣。忘记是什么时候,小宝偶尔看了半集老版《西游记》,自此沉迷。
两岁多的时候小宝肺炎住院,急性期高烧一过,宝宝精神了,开始了病房社交。有一次我带他去理疗,理疗室里有几个妈妈还有奶奶冲我笑:“原来你就是’孙悟空‘的妈妈!”
啊?
“我们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孙悟空‘!”
带小宝去熟悉的衣店,店员问他叫什么,他努力地说清楚:“我叫’弼马温‘。”说了一遍又一遍,店员疑惑地来问我:“’弼马温‘有特别的含义吗?”
小宝觉得只要关于孙悟空的,就都是好的,包括弼马温。
我逐渐认识到小宝是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地爱上了孙悟空。不是有句话叫做“爱人犹如爱己”么,表现在小宝这里就是,他那么爱孙悟空,所以他投入地把自己当作了孙悟空,为此,他不惮于修订一切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小宝首先遇到的难题是:孙悟空是没有妈妈的!
而小宝是这样的一个孩子,每当听到一个故事里面,小朋友或者小动物遇到了困难,他都会眼含热泪地问:“他(她、它)妈妈在哪里呢?”
这一天小宝对我说:“妈妈,有一块大石头,’嘣‘的一声坏了,我就从里面跳出来了!”
我伤心地说:“你难道不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小宝想了想安慰我说:“是呀妈妈,那块大石头是长在妈妈肚子里的呀!”
叙事学里讲到列维斯特劳斯,他说所有的希腊神话被讲述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解决当时希腊人心中的一个难题――他们的信仰是人从土而生,而现实生活中,人明明是被母亲生出来的。那么多希腊神话被制造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在想像中解决这个矛盾。
小宝“三两“就拨了”千斤”,这几句话对于我,顶得上所有的希腊神话。
然后,小宝开始以自己为中心,给周围人安排角色。爸爸是唐僧,妈妈是……白骨精,爷爷是牛魔王,奶奶是如来佛,姥姥是猪八戒,姥爷是二郎神……乱了,全乱了!
我兢兢业业地当着史上最胖白骨精,而爸爸只要回家,就赶紧换上他的红格子衬衫,因为看上去很像是袈裟。
小宝起码有三根金箍棒,这天他拿着其中一根向我打来:“妖精!”
白骨精轻而易举地没收了他的棒子(假冒伪劣产品嘛),孙悟空转身便逃,边跑边叫:“师傅,快来救我!”
唐僧从天而降,一把扭住白骨精。
白骨精很迷惑:“你俩到底谁是孙悟空?”
我几次三番想走走小宝的后门:“妈妈这么胖,实在不适合当白骨精(陈鲁豫比较适合),当观音菩萨还差不多……”
小宝都像领导那样深沉地斟酌着,然后要么岔开话题,要么装作有事匆匆地跑开了。
兔崽子。
有一次小宝爹出差几天,回来的时候小宝很兴奋:“师傅,你回来了!你干嘛去了?”
又说:“师傅你是来看菩萨和我孙悟空的吗?”
宝爹闻之,缓缓转过身对我说:“看来,趁我不在家,你转型成功了啊――从妖精彻底变菩萨了!”
下面这个事情少儿不宜。
小宝喊着“菩萨!菩萨!”冲进我的房间,我正在换衣服。小宝的眼睛直了,“菩萨!我想吃奶!”
开始,宝爹非常骄傲自己是孙悟空师傅的身份,不过后来他也开始烦恼了,“小宝,喊我‘爸爸’!”
“你是我师傅!”
宝爹企***讲道理:“我有时候是你师傅,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你爸爸……”
“你就是我的师傅!”
宝爹忧伤地说:“我真可怜,明明生了个儿子,却没人喊爹。”
当然,作为功利的父母,我们有时候也想要搭孙悟空的便车做点讨巧的事情。比如小宝生病了不想吃药,我们就说:“难道孙悟空还怕吃药?”小宝二话不说,一口气吃完了药,骄傲地说:“我是孙悟空,吃药我都不怕!”
在我们赞许的目光中,小宝受到了鼓励,响亮地说:“吃shi我也不怕!”
有时候我也故意惹小宝,比如我闲闲地说:“孙悟空有毛,你没毛。”
小宝苦恼地思考了半天说:“我……我头上有毛。”
有一段时间,小宝经常挤眼睛,缩脖子弯着腰,手搭在眉毛上,嘴里不停地“哼,哼哼!”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得了“多动症”。
有时候在外面玩儿,一阵风吹过,小宝就兴奋地蹦起来:“妖怪!有妖怪!”
和他一起玩儿的小朋友是看“奥特曼”长大的,所以直接在脑子里进行概念转换:“怪兽!怪兽在哪里?!”
两个人像进村的鬼子一样鬼鬼祟祟到处张望。
然而时光流逝,不知道生活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了小宝,他不是那个能上天入地的孙悟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宝。他开始重新喊”爸爸“,不再那么高频度地满口”孙悟空“了。
我诧异地问:“小宝你不是孙悟空吗?”
小宝温柔地说:“妈妈我不是真的孙悟空,我其实只是假装是孙悟空。”
他顿一顿,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妈妈的小宝。”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真是一个秘密。孩子长大了,就丢失了知道这个秘密的密码。
再见,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