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清晨,阿富汗南部重镇坎大哈一片躁动。在自由市场周围,各种车辆川流不息,司机急躁地摁响喇叭,催促行人从道路上让开。走进市场,鲜肉、诱人的水果摆满了货架,交易热闹非凡。市场上也有女人的身影,她们裹在蓝色或者灰色的长袍里,有人怀里还抱着小孩。突然,市场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看――美***的巡逻车开过来了。
装甲车身,旋转炮塔上的机***可以进行360°扫射,偶尔有美***士兵会从车里探出身子,全副武装的样子让人联想起电影里的“终极武士”。他们一出现,自由市场周围的无线电话就失效了。为了阻止用无线电信号引爆汽车炸弹,美***巡逻车每次出巡,都要“先发制人”地使用无线电干扰技术。阿富汗战争已经快要迈过第八个年头,北约联***为什么还这么紧张?
三分天下,已占其一
这样如临大敌,并非草木皆兵。“这是因为,的领导人和创始人奥马尔还活着!”熟知当地历史的学者萨塔伊说:“坎大哈是解决阿富汗所有问题的核心,从这里开始,我们可以重建阿富汗,也可以毁灭它。”广意上的大坎大哈地区,覆盖了整个阿富汗南部,一直和巴基斯坦的奎达接壤。这里是普什***人的聚居区,的发源地,奥马尔的“群众基础”非常深厚。2002年从坎大哈仓促撤出,如今卷土重来,影响渗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一个刚到坎大哈的外乡人,会收到这样的忠告:外出的时候,永远不能离开大路,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好奇地打听。到处都有的耳目,他们什么都听得见,看得到,做得出。11月底,一个给美***当翻译的倒霉蛋刚刚横尸街头,就连***府官员也经常成为的刺杀对象。只要美***巡逻车开走,大街立刻笼罩在的势力范围里。在坎大哈市内,好几个街区完全落在当地人的手里,根本看不见外国人的面孔。
假如说美***在城里还能勉强镇得住局面,城外已然就是的天下。出城15公里,拥有数千人口的桑格萨尔镇,平常根本看不到北约联***和阿富汗治安部队的影子,只有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才敢偶尔涉足。应的“要求”,当地移动通讯公司每天晚上5点准时关闭网络,“免得有人多嘴,利用移动电话向***府报告的行踪”。到了晚上9点,家家“自觉地”拉紧窗帘,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所有这些,都为方便夜间活动。夏天的时候,他们在这里来去自如。许多战士躲在葡萄园的绿叶丛中,枕着自动步***放胆酣眠。
毫无疑问,在坎大哈周边地区――比如说桑格萨尔镇,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当地人向交税,供养他们,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从坎大哈逃到巴基斯坦的哈吉告诉记者,向所有人伸手――跑运输的、小企业业主、贩子、当地农民……所有人都愿意花钱买个平安。2009年年初的时候,哈吉还在坎大哈倒腾买卖,找上门收税:“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答应下来。但是后来我不甘心,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把这笔账赖掉。我天真地想,他们的记性难道就那么好?”哈吉低估了的“执***”能力,侥幸心理让他付出背井离乡的代价:“我可不敢回去,他们会拿我开刀,杀一儆百。”
根据美国国会的评估报告,阿富汗34个行省里,至少有11个已经笼罩在的势力范围里。生活在本杰瓦尔的商人阿赫曼德抱怨说,2004年的时候,这里一个的影子都看不见,但是现在,“他们不但重新出现,而且按着自己的想法重建秩序”。
在阿赫曼德看来,这些“散兵游勇”能够回来,“真得好好感谢无能的阿富汗***府”。官员腐败成风,治安基本依靠外国部队,这样的***府,让阿赫曼德和他的同胞痛心疾首:“外国部队在这里永远得不到尊敬,他们随意冲进老百姓家里搜查,扔炸弹的时候不辨黑白,常常在消灭的同时,误伤许多无辜的百姓。”2009年秋天,卡尔扎伊在争议声中获得连任,许多阿富汗人心里涌起浓浓的失望。一位当地人指着坎大哈郊外一片废弃的工厂告诉记者:“把赶走的这些人,八年里什么都没干。过去,这个纺织厂为当地生产床单和外套,最多时有7000人在里面工作。现在什么都结束了。”不断有人加入到失业大***,继而投到的怀抱。“谁给饭吃,他们就跟着谁。假如失业问题早一点解决,也不一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的工作效率,和软弱的***府形成鲜明对比。在势力强大的省份,“双轨制”早就不是秘密。表面上看,***府部门仍在工作,实际上管理着这片土地。他们有一套***的办事机构,从行***长官到警察“局长”一应俱全,当地人有事儿直接找他们解决。办事干脆利落,当然也更严厉。在本杰瓦尔,前不久刚刚发生这样的怪事:一个小偷被送到警察局,交给警察一笔钱就获释了。“要是换成断案,他们会砍掉小偷的一只手。”阿赫曼德说,“有了这种对比,老百姓当然更愿意把小偷送给处理。”砍手其实还是客气的。有些地方因为没有监狱,的***者会直接把小偷送上西天。
谈判:呼声甚高,前景渺茫
在瓦尔达克省,阿卜杜拉•贾迈尔的故事家喻户晓。这个的小头目,已经成功说服弟兄们与***府进行和平谈判。他满怀希望地告诉手下,一旦他们放下武器,***府将会同意大赦,还给他们提供若干选择,或者回家务农,或者经营买卖――美好的和平生活,近在眼前。
促动贾迈尔解甲归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卡尔扎伊新的“五年任期计划”的重点内容。连任成功,卡尔扎伊不止一次地公开表示,愿意“邀请的兄弟们”来到首都,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他的这个想法,也得到美国的支持。奥巴马虽然刚刚宣布新的增兵计划,但是不止一个将***告诉过他,单纯的***事行动无法赢得这场战争。“扬汤止沸,莫如釜底抽薪”,这样浅显的道理,他不会想不通。
对谈判抱有浓厚兴趣的人,喜欢拿伊拉克当例子。从2007年初开始,上万名伊拉克武装分子在***府劝说之后放下武器,换取金钱和工作机会。即使在“基地”组织和地方武装最活跃的地区,这样的例子也越来越多。在最近向北约递交的一份报告中,驻阿联***指挥官麦克里斯特尔将***写道:“(北约)必须尽可能抓住一切机会,给的‘温和派’分子指明一条出路,推动他们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支持谈判的人认为,除去言必称“圣战”的强硬分子,今天的成员大多属于逼上梁山。有人长期失业,生活无着;有人受了委屈却指望不上地方***府为自己伸冤,这才铤而走险。
来自法国国际关系和战略研究所的南亚问题专家卡利姆•帕克查德,就是新***策的支持者。在他看来,虽然同样来自普什***族,阿富汗奉行的生存法则,和巴基斯坦境内的并不完全一样。虽然阿富汗是的发源地,但是自打奥马尔和本•拉登流亡巴基斯坦,那里的反而得天独厚,得以亲炙精神领袖的教诲,因此信仰更坚定,行为更极端。他说:“从行动方式上看,巴基斯坦的所作所为,和伊拉克的‘基地’分子更相像。阿富汗的攻击对象,主要是***府机构和***府官员。巴基斯坦却喜欢在人口稠密的地方,比如说在市场里动手,所以他们的受害者以平民为主。”袭击对象不同,***治目的也有区别。阿富汗的终极目标,是赶走“外国侵略者”;巴基斯坦的战士,更愿意在严格的***教教规的约束下,把“圣战”推向全世界,他们的行为“其实更接近一个理想主义者”。谁都知道,和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治上讨价还价,该有多么困难。
然而,和“现实主义的”阿富汗讨价还价,阿富汗***府更缺乏必要的本钱。受命于麦克里斯特尔将***、负责实施“和谈计划”的英国前特种部队指挥官兰姆中将,就颇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牢骚:“我们要给放下武器的分子承诺许多:保证他们的安全,为他们做职业培训,然后提供足够的工作机会。当然,我们还要把他们过去的罪行一笔勾销……这件事,可不是动动嘴那么简单。”新想法的核心是:必须让看到,他们放下武器后的生活会比现在更美好。可是,卡尔扎伊的***府显然有心无力。兰姆中将说:“在许多地方,官员腐败,法律等于一纸空文,反倒建立起平行于***府机构的行***和司法系统,当地人把他们叫‘影子地方官’。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战士被劝说到我们这一边,他们迟早还是要回去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现实主义的”领导人看来,阿富汗和北约联***的“招安”***策有如痴人说梦。在最近一次公开声明中,一位***事领导人对这样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我们的战士,可不是为了钱打仗的雇佣兵。这场战争的终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所有外国侵略者赶出家园,建立一个广受拥戴的******府。”
在瓦尔达克省,小头目阿卜杜拉•贾迈尔的故事家喻户晓。他和***府试探性地接触了几个礼拜,谈判刚有点眉目,他和他的家人就在一次袭击中被密集的弹雨打成筛子,重回和平生活的梦想,就这样以一场悲剧收场。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谁是凶手,但是每一个人都很自然地把这笔账算到的头上。有足够的理由通过这样的办法提醒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在谁胜谁负还不明朗的今天,站错队的下场将会很严重。
***事打击难以奏效,招安***策阻碍多多,阻止东山再起,有没有其他“路线***”可以遵循?
马扎里沙里夫:宁静难以复制
和坎大哈的愁云惨雾相比,阿富汗最北端的马扎里沙里夫和它所在的巴尔赫省,俨然就是一片平静的人间净土。巴尔赫省一共有15个区,只有三个落在的势力范围里,在这三个区里,普什***人是主要居民。“在我们这儿,根本算不上威胁。”当地警察局负责人自信地说道:“当地人并不欢迎。假如他们敢过来捣乱,我随时都可以接到报告,派人去轰走他们。”和周围省份完全不同,在巴尔赫省掀不起大风浪,“他们只能一小股一小股地像小偷儿似地悄悄行动。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炸个汽车什么的。”
马扎里沙里夫的安宁,其他地方难以复制。除了三个区,普什***人不是这里的主要居民,历史积怨更不利于活动。在掌权的日子,马扎里沙里夫始终是“北方联盟”反对的大本营。1998年,马扎里沙里夫一度落入之手,后者血洗了这座城市。“连着三天,居民谁都不敢上街,因为出去就会被杀。”一位当地人指着大街对面的一所大学校园说:“当年这里就像个屠宰场。有人恳求进去收尸,笑着说:‘早就喂了狗啦。’”
历史仇恨,只是马扎里沙里夫获得宁静的一个原因。事实上,这里排斥一切外来势力,卡尔扎伊的中央***府都不在话下。在西方人眼里,巴尔赫省的实权人物努尔无疑是个标准的***阀,他在选举中支持卡尔扎伊的对手阿卜杜拉,指责卡尔扎伊和他的***府。在他眼里,卡尔扎伊总统和他的亲信们,“全都是破坏国家稳定的重要因素”。批评***府的时候,努尔总是那样理直气壮:“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帕克蒂亚省省长暗中向提供金钱和武器。”于是,他决定“永远也不和这个腐败***府合作。”
然而谁都清楚,马扎里沙里夫的宁静,根基并不牢固。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问号:在中央***府和的势力夹缝中生存的这座城市,到底还能维持多久?美***增兵阿富汗以后,连接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北部边境即将成为美***向南输送战略物资的重要通道,这里的战略地位一天比一天重要。显然,北约联***不会听任努尔永远在这里自在为王。更何况,他在指责卡尔扎伊大行腐败的时候,自己的手脚也并不干净。一个知情人私下透露,努尔和当地许多武装分子都有勾结,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在他的地盘上有多少穷人因为饥饿而倒毙在逃难的路上――这样的人物和他带来的和平,显然也难以代表阿富汗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