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腹地,茫茫云海雾谷,森森林莽山峦。沿红河谷而下,从那些荒蛮的大山走进更荒蛮的大山,干热、缺水。红河古渡边,在一座高高的、山梁已经挣裂的红土山头上,却奇怪地兀立着一座小小的很有人气的云南古镇——迤萨(红河县城),既是叫红河县,城却不建在红河旁,以至于站在山脚看迤萨城,犹如一座天上的城市。
侨乡故事
迤萨镇是云南省红河州红河县城所在地,身为半个红河州人的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后来才知道,“迤萨”是彝语,意思就是干旱缺水之地。从前,这儿四周是经济落后的土司辖地,当地的人少事农耕。深藏在哀牢山中,此地几百年来交通闭塞,从盐巴、针线到犁头等生活生产物资全靠经商者人背马驮,过往商旅在这里食宿歇脚,日深年久便成了驿站。杂居在这里的汉人、哈尼人曾事冶铜,后因铜业倒闭,为谋生路,男人们便三五成群相约“下坝子”、“走烟帮”。
“下坝子”就是赶着马把边地奇缺的盐巴、日用百货运到老挝、越南、缅甸等地的边境线一带买卖,再运回珍贵的药材山货,马帮的路线一般是绿春—江城—思茅—老挝、越南、缅甸或从元江到红河渡口再辐射到边境一带。“走烟帮”则利用当时边地对大烟忽禁忽放的空当与时间差做些运送与买进卖出的生意。这是一条充满发财梦想与诱惑之路,也是一条用生命做抵押的凶险之路。出国发了财回来的,娶亲、盖房子、置田地、穿洋装、听留声机、开商号……成了此地的成功人士,现在迤萨镇上一幢幢风格各异的建筑便是到过国外发了财,开过眼界,资金雄厚的明证。
这迤萨的汉子这一走,很多汉子都没回来,于是,小小的迤萨镇愣是成了中国西南著名的侨乡。
红颜泪尽迤萨城
在迤萨流传着一句话,这个古镇有三多——出门汉子多、寡妇多、金子多。汉子多自然是指“下坝子”“走烟帮”的人多,“金子多”则是指汉子们驼回来的财富多。“寡妇多”,则多少尽透着悲情。
当年,留在家的女人们从男人一出门便把一生的梦系在等待上,她们夜间守一盏孤灯与寂寞相伴,一般做点小针线活,省吃俭用苦苦度日,一听说有马帮回来,便到西门口张望,3年、5年、10年、20年、50年……望穿秋水,望枯红颜竟也无怨无悔,自己认命,不思再嫁。这样的女人在迤萨历史中多得数不清,以至于现在那些深宅大院中有一些老人在痴守着男人的归来,深宅中,她们从青春年华,一直等到了古稀,却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踩着迤萨老街上那些石头路,抚摸驿路上专供马锅头喝水的大石缸。不知这些石头上留下了几多男人的汗水,收贮着几多红颜的泪水?
金子城的无奈
古镇里,老街拥挤而狭窄,坡坡坎坎的街道上铺着些狗头石。一条街转七八个拐弯上十几个坎儿是常事,走到窄处,有的地方竟只能容一人独行,街道不分东西南北、长短大小,只是顺着房屋拐,沿着建筑与建筑之间留下的空隙延伸,走在迷宫似的街道上转不着出口,想来,贪***金子的盗匪到了这里只怕也是要迷路的。窄仄的街道上拥挤着许多老屋,这些老屋却奇怪地显现着各自不一般的个性与逝去的繁华。明清式的四合院雕梁画栋,花木假山;法式的洋楼拱门圆窗,石堡壁上有着护院的***孔;中西合璧的庭院里,青瓦飞檐下却有彩色玻璃窗子和阳台;有的房屋既非教堂也非医院,却说不清缘由地在大门顶上凸立起一个十字架或加上欧式的阁楼与浮雕……你不由感叹,在这遥远的大山里,这样的宅院真怕是要许多金子才盖得起来,如今,漆色斑驳的老房子大门紧闭,牢牢地守着一份退去的铅华与苍凉。
1960年第一辆汽车第一次开到了迤萨古镇。这个古镇上每天不绝于耳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这个“金子多”的小镇,开始沉寂下来,它的历史渐渐被人遗忘。
虽然有了汽车,但现在的迤萨在整个红河州都还算较偏远地区。少有游人光顾,也没有进行过什么开发,小镇保存着的老宅虽然非常多,但是大多还是住家用,很多房子一百年前是谁家的现在还是谁家的,虽然有些家里的汉子盖好了房子又走了,再也没回来。妈妈有个朋友是迤萨人,前些年用自家的老房子开了个旅店,但是很少有游客入住,因为根本没有游客。有一次,我见到这位阿姨,她说:“都没什么人去玩,红河(迤萨)太远,没得人克,还是我家老人说呢阿根时候好。”(红河方言),其实,阿姨说的“阿根时候”,就是那百年之前属于迤萨的辉煌!
我去过一次迤萨,离开的时候,仰望了这个在山上的小镇,嗯,它还似在天上,它的辉煌也好像早就飘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