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杨认识的时候,朱也在场,他是杨最好的兄弟,好得就像一个人。他是个话多的人,常常是杨说上半句,他接下半句。当时,杨说,他是朱,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他的倒八字眉挂了起来,笑什么笑,总比你姓史强吧。我笑不起来了。杨拍了他一下,干什么,她以后可是我家里的,不许这样。朱马上笑得小眼都看不见了,噢,家里的,那也是我家里的,对不起,对不起。
杨对他的兄弟非常放心,只要他不在的时候,就会把我托付给朱。朋友妻。不可欺。这是男人的规矩吧。不过,朱有一次问过我,如果不是杨对我一贝钟情,我是否有可能爱上他。我知道他喜欢开玩笑,我说,下辈子吧。
唉,谁叫咱生不逢时呢。他总是乐呵呵的,唉,苍天啊,既生羊,何生猪啊?
是的,除了杨,这辈子我不会爱上别人了。
杨是那种很有男子气的人。英俊伟岸。人见人爱。他也很有女人缘。我认识他以后就知道了。
那天,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广告业务,很大一笔单子。是个女经理。美丽妖娆。见面没谈几分钟,就签字搞定了。临走时,女经理说了一句,你就那么急着要走吗?我当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一看,女经理两眼幽怨,似怒非怒;神情迷离地看着他。他还是那副德性,一脸坏笑,老不正经,你就那么想我?
这世界真的那么小,小到低头不见抬头就见。
回来的路上,我们坐公交车。居然,又碰到一位美女。长发飘飘,裙裾飞扬。看到杨,也是一脸的落寞,她告诉他。她要结婚了。杨还是嬉皮笑脸,恭喜恭喜啦。美女瞟了他一眼,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杨稍微收敛了一点。说什么呢?要不别嫁?美女瞪着大眼睛,痴痴地等着下文,可是他又不说了。到站了,杨还是无言,美女只好下车,眼睛里有什么闪过。我看到,是泪花在打转。
我觉得有些不忍,当爱来临的时候,女孩子一般都是很矜持的,怎么在杨面前就败了下风呢?
二
杨告诉我,她们只是一般朋友,只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们关系肯定不一般。朱说了实话。杨曾经有很多女友,第一个是前女友,第二个是前前女友。
难道还有前前前女友吗?我半开玩笑地说。
那确实。不说一个连,也有一个排吧。
我当他又在开玩笑,嗤之以鼻。
他可是美女杀手,爱上他就等于自杀。朱又说笑起来。
难道还有为他自杀的?我不信。
不信,你问杨。朱认真起来。
如果不是认识你,他可能就和那位前女友结婚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杨追我的时候是有女友的,只是他疯狂地爱上了我,他说,自从第一眼看到我,看到我像深潭一样的眼睛,他就掉进去了,不能自拔。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前女友原来也很美。不过杨对我那么好,他说这辈子,爱情是命中注定的,注定我们要在某时某地某刻遇见。缘分,是挡不住的。命运,是不可抗拒的。
他爱我,这就够了。管他什么前女友,前前女友的。
三
杨买了一座大房子,前有庭院,后有池塘,葡萄树下还有秋千架。他要把它装修得尽善尽美,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我。从设计到装潢,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事必躬亲。杨说,你只要管好自己,把自己养得胖胖的,到时候好好犒劳我就可以了。他要忙装修,还要忙公司,分身乏术,又怕我闷得无聊,就叫朱陪我。除了上班和睡觉,朱几乎就是我的了。
差不多半年,房子终于装修好了,杨终于把我带到了新房。
哇!这是我的家吗?那可是只有梦中见过的啊。红砖白瓦的三层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气派非凡。门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像丝绒一样顺滑。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屋旁流过,水里有成群结队的红鲤鱼在追逐嬉戏,岸边安放着白色的休闲躺椅和秋千架,葡萄架上果实串串,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白猫,眯着又细又长的小眼睛看着我,这一切仿佛梦一般。我都怀疑是不是在梦游了,直到杨把我领进门,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的,尽善尽美。房子,杨。
那夜,天雷勾动地火。在那张超级豪华的法式卧床上,杨把我从头到脚吻了个遍,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爱你,从天黑到天明,又到天黑,整整两天,我们没有出门,一直赖在床上,他粘着我,我贴着他。
杨喜欢孩子,他特意布置了两个儿童房。
为什么是两个?我好奇地问他。
因为你要为我生对双胞胎。杨一本正经地说。听说生双胞胎有遗传的,我的姑妈就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以,我也有可能。
你就那么肯定,如果不是双胞胎呢?
那就休了你,再找一个,再生。
你敢?我假装生气的样子要揍他,一拳打过去。
看着我认真的样子,杨乐了,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又开始疯狂起来。
灰姑娘终于要变成公主了。婚期定好了,一周后,等杨从香港处理公司事务回来,幸福的日子要开始了。
四
我开始疯狂购物了,定戒指,订婚纱。杨一定要给我买一件自己的婚纱,他说一辈子就这一次,一定要穿自己的,不要租别人穿过的。于是不停地跑婚纱店,服装店,定了又改,改了又换,折腾来折腾去,累得筋疲力尽。
那天那么巧,朱开车送我去试婚纱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妇女。实际上只是一点皮外伤,于是陪她上医院,赔点钱就了事,她不依不饶,非要拍胸透、做B超,没完没了。我等得着急,又不能离开,很是无聊。朱对我说,等得着急。要不做个体检吧。反正到时婚检就可以不做了。
我想也是,在这白白浪费时间多可惜啊!
检查结果是那么突然,医生摸了我的后,叫我立即住院。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神情恍惚地出了检查室。
朱迎上来小声问,没问题吧。
突然有股无名火冒了上来,不知怎么回事,我冲着他大喊起来,你巴不得我有事,是吧。
那个妇女却没有大创伤,抹点红药水,给了200元钱就打发走了。可是我却感觉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坎上。透不过气来。
第二天一大早,朱一个人跑来找我,二话不说,拖着我就走,来到楼下,把我往车里一塞,就发疯地开跑了。
你要干吗?
他一脸正经,说,上医院。
你发神经病了?
是你。不是我。
我不说话了,看着窗外喧嚣的街市,水泄不通的车流,还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我觉得这一切都正在离我而去,越来越远。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我看到朱的嘴巴张开又合拢,合拢了又张开,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抛弃了我。
朱把车开到了市里最大的医院。他找到了当副院长的同学,叫他找最好的医生给我看病。我安静地看着他。乖乖地听他的摆布。
医生摸着我的,脸色凝重,说立即住院,尽快手术,而且越快越好,做了细胞活检,就能确诊是良性还是恶性了。
要我割去,我宁愿去死。我不住院,我咆哮着。哭喊着。
朱默默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看着我流泪。
手机铃声响了,我不接。
铃声就像和我作对似的,永不停息。
我索性把手机关了。
铃声终于停了,可是朱又想起来了。是杨的。朱说。
别接。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朱看了看我,也把手机关了。
五
我叫朱把我的手提电脑搬来,我在网上找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癌的资料。我绝望了。我才25岁,我还有希望吗?我还能结婚,还能为杨生孩子吗?
能帮个忙吗?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想到这一着棋。要是平常,朱肯定是嬉皮笑脸,谢谢赏脸之类的话。可是今天,他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帮我。让杨忘了我。
朱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在思索着什么。
我有点急了,不是真的那种,只是假装的。朱还是沉默。
我只想让他好好地过他的生活吧。我都这样了,我不想拖累他啊。我几乎是求他了。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我感激地看着他,你真是他的好兄弟。
朱把眼睛挪开了,看着窗外,心事重重。这个重情重义的兄弟,杨真的没看错人。
杨的电话又来了。我接了,我告诉他,我在朱的家里等他。然后挂了,然后把这个号码从手机里删掉,然后关机。
终于,他看到我想让他看的那一幕:他看到我和朱坐在床上。我穿着他送我的薄如蝉翼的睡衣,含情脉脉地魅惑地看着朱,身子柔软得像蛇一样,一如从前。
够了,杨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什么眼神,比死还冷,他甚至都没看朱一眼,朱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还需要说什么呢,什么是兄弟,兄弟原来就是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为了女人可以插兄弟两刀。杨扭头就走,决绝而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像个男人。躺在朱的床上,我的心像被什么撕扯着,一片,一片,碎了一地。
六
我病倒了,也许要怪那几乎的睡衣,又或许是过度的心痛引起的,我发烧了。回到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等着医生的判决。医生说要等烧退以后再做手术。
对我来说,生命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动不动手术。迟早都是一样的。我心如死灰。就那么快,我感觉自己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我简直不想活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等退烧,等手术,接着,等死。
朱一直陪着我,反正杨也不见他了。我想知道杨的消息。又不想知道。
一个星期浑浑噩噩地过去了,终于烧退了。医生满面春风地进来告诉我,我的病好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高兴的是他,与我何干。
医生摸摸我的头。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好了,彻底没事了。
朱乐不可支,一个劲地握着医生的手,不停地点头哈腰,谢谢了,谢谢了。
我不解地看着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是不是已经烧糊涂了,还是已经死过一回了?
朱办好了出院手续,送我回家,在路上,他告诉我,幸亏我及时发烧,让手术推迟了一周,免除了误诊的可能,原来在我发烧期间,朱又请来了本市最好的***科专家,为我会诊,结果证明只是误诊,我一切正常,无需开刀,不要手术。吃药就会好的。
我的脑袋开始晕了,接着感到像要裂开一样地疼起来,我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捉弄我,还是有人在害我,我只知道眼前一片模糊,是天在旋转。我也在旋转……
七
一个月后,杨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是他前女友,也就是曾经为他割腕的那个女孩,那个曾照顾我广告生意的女经理,也是朱的表姐。杨结婚时,我正独自到北京和上海的大医院复查,我想弄清楚我到底有没有病,我最终没有得上***癌,只是小叶增生。
朱最后良心发现,告诉了我这一切。我不怪朱,我知道朱喜欢我,想得到我,可是,他这么做,最终还是为了他的表姐,为了表姐可以得到杨,他宁愿牺牲我。他没有得到我,他得到了表姐公司的一半股份。
我没有告诉杨,我,宁愿死,也要给杨幸福,但我发现有人比我更爱他,为了他,而宁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