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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多年过去了,“听不懂”音乐这个事好像一点儿也没变。“音乐何需‘懂’,大家闭上眼睛,打开耳朵,享受音乐的美,别管什么懂不懂的事。”这是从事音乐心理学、美学教学与研究工作多年的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副院长、科研处处长周海宏,在山西省举办的一场名为“走进音乐的世界”的讲座上的发言。
“我们曾经做过一次关于音乐的调查,其中一项是,问如果你不喜欢严肃音乐,原因是什么?其中,‘听不懂’占了最大比重。有时候赶上电视台有严肃音乐、高雅音乐、古典音乐、经典音乐这样的节目,赶快就换台。多听一会儿都会有人说你装相。很多人都有这个经历。”
“其实那些搞音乐的人他们也听不懂音乐,”周海宏踢爆内幕:“曾有一位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说他根本什么也听不出来,我说那怎么办?他说我必须得瞎编。和我们一样,听不懂不是听众的欣赏水平差、缺少音乐细胞,而是因为音乐不能直接传达视觉性和语义性的内容。”
随后,周海宏放了两段音乐请台下听众为空调广告选择配乐,台下立即异口同声选择了第二段。因为“第一段音乐深沉,‘深’是物体的高度,‘沉’是物体的重量,适用于《法制进行时》这样的栏目。”所以说,听众听不懂,只能说明作曲家写得不好。
“而且,统治听众多年的大部分乐曲解说都是解说者自己的主观想象。我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音乐内容解说非编即抄。比如,贝多芬创作《月光奏鸣曲》这首曲子时只有编号,没有标题,后来标题是一个辑加上的。他的很多作品都是这样。”同时,很多作曲家也参与纵容了这个编造的行为。“有人说这个作品该交了,还没标题。经常是他写曲子,我写标题。有时候没机会听也能写,一般起一个抽象的,一个字‘诉’,诉啥?诉啥都行。上次一个德高望重的大作曲家起了一个标题,两个英文字,‘YY’,其实就是‘音乐’拼音的首字母,但他说还可以代表‘阴阳’‘音韵’,那还可以说成是‘医院’呢。”
周海宏又分别放了奥地利音乐家克劳斯和世界顶级钢琴大师古尔德演绎的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前者激昂,节奏就像一队轻骑兵在前进,而后者则轻快得像“小白兔进行曲”。就连演奏家对同一作品的理解都千差万别,何况普通听众。所以,音乐理解无所谓对错,各花入各眼,这是音乐的特征,也是音乐的魅力所在。
“听不懂”和“理解错误”将大批人推出了音乐艺术的大门外。音乐理解无需正确,体验重于理解,只要觉得好听、舒服或音乐中有你的内心感受,这才是最核心的价值所在。
所以,周海宏认为,只要享受音乐,别去管能不能听懂。
以调适的态度欣赏音乐
人们往往在感觉层面上不能接受严肃的音乐,是因为不习惯。就像美食一样,百味俱全,有的人爱吃榴莲,却喝不了北京的豆汁。这是因为人们普遍认为严肃音乐音调怪异。众所周知,西洋乐是由1234567构成,而中国传统音乐只有“宫商角徵羽”5个音符,缺4、7。所以不唱4、7,就能唱出中国调来,钢琴上只弹黑键,不弹白键就能弹出地道的中国味来。日本传统音乐也是五音,少2、5,所以常唱6、7,就能唱出日本风格来,《地道战》里鬼子进村的曲子不就是6764343。在乐理上,3、4和1、7之间是半音关系,其他是全音关系,中国没有办法构成半音关系。
人们不爱听不能唱的东西,不爱听太低、太弱、变化太细微或太高、太吵闹的音乐。理论上,人能感受20赫兹以上2万赫兹以下的音乐,但实际上只对一小部分比较敏感,其余是需要感知能力训练的。比如儿童喜欢反差大、鲜艳的东西,所以儿童用品往往颜色鲜明。初看外国人觉得长得都一样,原因就是看得少。太慢的音乐,感觉特别沉闷,对人注意力的保持能力要求高,而这种能力也是随着年龄在提升。
其实这只是习惯的问题。每个人生长在特定的环境中,碰上不一样的就不适应。原来说啤酒是马尿味,多接触就习惯了,而现在仍有许多人不喝洋酒,这就不是习惯问题了,而是态度问题:缺少调适的态度。“我把调适的态度列为幸福最重要的要素并把它上升到艺术层面。调适就是调整自己以适应环境,态度要有转变。调适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所以,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的同伴,一定要有这种调适的态度。”周海宏说。反映在周海宏身上,就是他一面批评通俗音乐,但不忘为流行歌曲摇旗呐喊。他认为,一个健康文明发达社会的艺术应雅俗共存。
“音乐***”
如果马路的地下通道正在播放马思涅温馨舒缓的《沉思》,欲行抢劫的歹徒这时一定出不了手,音乐不能让他改邪归正,但可以干扰他的情绪;晨起还在半梦半醒间,就播放轻快的泰勒曼《巴黎四重奏》伴随你洗漱,清爽的一天马上就开始了;下午4点,脑袋累了,还要加班,这时就要听罗西尼的《威廉・退尔》序曲,振奋精神后再度斗志昂扬地重新投入工作;而当你因工作失误,上级怒气冲冲地马上要冲进你的办公室斥责你时,就赶紧放上喜气洋洋的《步步高》。
研究证明,音乐通过影响人的情绪进而影响人的行为,而听觉环境是对人的情绪影响最大的环境。
有实验证明,人高度集中精力大概可以持续8到12秒,所以,在工作和学习、开车过程中,听音乐可以减缓神经疲劳,提高工作效率。当然什么时候听,听什么也很重要。大致原则是智力投入越高,音乐应越柔和,反之就越激越。“音乐***”有一个“同步性”原则,即音乐要和当前心情保持一致,逐渐把人带到想要的情绪状态下,人会有一种灵魂被按摩的感觉。
中国音乐美学家青主曾说过“音乐是人类灵魂的避难所”。在繁杂、喧嚣的社会生活中,人越来越需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精神的空间,音乐正是这样的艺术,世界上没有一个艺术能像音乐这样给人如此自由、如此广阔、如此自我的精神空间。周海宏说,现实生活丰富多彩,需要也多种多样,仅有通俗音乐还不够,如果你现在没有丰富体验的需要,不是你不需要这样的音乐,而是你没有感受到音乐的力量。如果你说没有时间听音乐,那无异于你没有时间享受生活。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两面,音乐对人的消极影响也不容小觑。如今的装修都使用玻璃、石材、不锈钢这些高硬质、高反射的材料,大街上嘈杂的噪声很容易让人心情烦躁,所以周海宏呼吁应禁止在公共场所播放垃圾音乐。
找回感性能力
一位自幼习从周海宏的学生,不仅学钢琴,还学小提琴,同时还报了奥林匹克数学班、作文班共6个辅导班,加上作业,孩子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这样的家长通常还是以爱之名,希望孩子将来能幸福。金秋10月的北京香山,学校组织孩子去爬山。对于漫山红似火的树叶视而不见,却全在抄写树名以备写作文用,家长和老师都高兴:旅游都不耽误学习。“当你要求孩子凡是与学习无关的东西都不做时,他失去了什么?我的回答是,你剥夺了他感性能力的发展机会。”周海宏所说的“感性能力”就是视、听、嗅等所有感觉能力的总称。
“我们的感觉因为感受而敏感,如果忽略了感性能力的发展,人就会麻木,体会不到幸福,人生将会枯燥乏味。作为一个完善的人,不仅要有获得幸福条件的能力,还要有体验幸福感受的能力。”在中小学停课先停音体美,因为高考不考。“上次在山东讲课,一个资产过亿的女老板说她丈夫可以想买奔驰买奔驰,想买宝马买宝马,全世界想去哪儿抬脚就能走,可他就是觉着没意思,不想活了。我认为他是腻透了吃喝玩乐那些简单的感官愉悦,缺少文化艺术的享受和精神追求。台湾著名漫画家庸的《一无所有》就是揭示这个问题:别人都觉得我拥有所有人所没有的,我还是觉得一无所有。有一天我一个人生活,这才发现真的一无所有,这时我才明白,其实我什么都有,只是我没有感觉。”
周海宏认为,一个人必须要把自己的成就转化为感受,把自己的财富还原成体验。
音乐改善国民素质
中央音乐学院***书馆办公室的电话转接器的音乐十分难听,但就是如此拙劣的产品由工程师设计出来拿给厂长,厂长组织生产,最后顾客买回来装上。“这说明全社会普遍感觉麻木。”
周海宏买了一个德国产的电子门铃,价钱比普通门铃贵,但设计中有个小锤子,一摁,声音清脆悦耳。“为什么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一个小锤子?因为好听,”周海宏说:“随地吐痰、乱扔垃圾等这些不文明行为,就是国民不太重视感性,有感性素养的人不仅感性能力强,而且感性的要求高,追求美好,不能容忍恶劣。”
理性,情感,感性,缺一个都不能称其为健全人。尤其是感性教育在中国的传统教育中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就造成了国民普遍缺乏感性素养,对恶劣的环境麻木不仁。周海宏是第一批进入国家大剧院的听众,在入口走廊处密布着黄色的警示带,因为那个地方的小台阶已经在几分钟之内绊倒了好几个人,后来不得不拆掉重做。“因为设计师、工程师这些精英阶层感性素质低,小小的疏忽造成了巨大的浪费。而且他们工作越努力,破坏就越大。为什么只注重经济增长,不注重保护环境?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感性素质低。如果环境在刚开始恶化时就能引起重视,会有那么多环境的灾难吗?”
经济在发展,但公民感性素质没有提高,一个社会的两个轮子都在转,但速度不一样。“所以,大家一起来重视艺术,重视艺术教育,重视个人艺术素养,这是一个关系到中华民族未来命运的一个全局性、基础性的大问题。”周海宏说。
小贴士:音乐会的规矩
音乐就是听觉的艺术,就好比是耳朵的“美餐”,“一盘东坡肉端上来了,这里面有什么深刻的思想内涵,我怎么没吃出来呢?不用管,吃就行,音乐也是。所以听音乐会的时候不能有响声,这是规矩。想咳嗽,憋着,音乐特别强时偷咳两下,可以睡觉,打呼噜不行,这是规矩。”
在听音乐会时,常常拿捏不准什么时候该鼓掌,记住3条:“先看节目单,很多是套曲,如协奏曲3个乐章,大标题底下往往有小标题,你数,一、二、三,基本上可以鼓了。还有5个乐章的乐曲,那就看动作,指挥家在最后一个动作结束时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放松,这时候鼓掌比较可靠。音乐大厅还有一个规矩,歌剧、舞剧、独唱、独舞、双人唱,干干净净地结束,音乐没有马上跟上来,这个时候你一定要鼓掌,而且要铆劲儿鼓,还可以跺脚、叫,显得热情。比如歌剧《茶花女》,女主角要在男主角唱一首咏叹调后才能死,不行,观众要鼓掌,这女主角才能死。”
音乐会所有曲目演完后要热烈鼓掌,要让表演者返场再唱,直到观众席上的灯亮了之后才要离场。出席音乐会的着装要按照最尊贵的人请你吃饭时穿的衣服为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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