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病重,在是否手术、是否卖房等问题上,我和丈夫产生了分歧。最后,由于癌细胞转移,医生也回天乏术。悲伤的丈夫却将婆婆的死算在了不肯卖房的我的头上。原本温暖的家,在婆婆去世后跌入了冰点。我要寻找对策,让亲情重回这个家!
婆婆去世,
丈夫把我当成“亲情杀手”
2008年3月,婆婆在连续便血一个月后,被确诊为肠癌晚期,且已经向周边淋巴组织扩散。丈夫光宇拿着诊断书哭了一夜,之后做出两个决定:一个是放弃自己在单位正处的级别,到环境相对宽松压力较小的办公室,做一名普通的科员,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母亲;另一个决定是婆婆的手术一定要做,哪怕只有1%的希望,他也不能让母亲坐以待毙。
他做这些决定时并没有通知我,只是在一切安排妥当后,才让我知道。他的解释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和你商量。”尽管心里不快,但我知道光宇是个孝子,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为母亲尽孝。更何况婆婆是那样一个贤惠通达的人,她是我们整个家庭的核心。
3月19日是婆婆做手术的日子,光宇的姐姐菲宇家经济条件差,所以全部的手术费都是由我和光宇筹措的。手术还算成功,不久后开始化疗。婆婆69岁了,手术加上化疗,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而对于我们,同样是一种折磨。婆婆吃不下饭,我们没人吃得下:婆婆有时难受得流泪,我们的眼泪也止不住。尤其是光宇,婆婆手术后,他几乎不去上班了,也不肯让别人来护理婆婆,就连帮婆婆翻身这样的小事儿,他都不让我们插手。有很多次,婆婆拉着光宇的手说:“儿啊,就让妈走吧,你觉得妈这样痛苦地活着有意义吗?妈妈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拖累儿女,可是,你看看你,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妈在家在,只要妈能活着,我就是骨头没了也愿意。”光宇的话,让在场的人都落泪了。
第一个化疗疗程结束后,光宇不得不为放疗的医疗费发愁了。我直到这时才知道,从手术到化疗,花了整整10万元,耗光了我们全部的积蓄,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重要的是,光宇调岗后,收入每月只有两千元,加上我每月两千元左右的工资,既要还房贷,又要供上高中的儿子读书。以后的医疗费从何而来?
那天,光宇回到家,跟我商量说:“咱们搬回爸妈家去住吧,把这个房子卖了,应该能有10万左右的收入,可以支撑一阵妈的医疗费。”
我吃惊地看着光宇,我没有想到他会提出卖房。婆婆家是那种老式的一居室,即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再加上一个小饭厅,过年我们和光宇姐姐一家人都回去时,家里都转不过身来。而现在,光宇要卖掉我们的房子,让我们一家三口和公婆挤住在一起,我想象不出来,那个小屋怎么能容得下。儿子正在上高二,是学习最紧张的阶段,搬到那里,孩子连学习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能行?
没想到,我只表达了自己的顾虑,光宇便火了:“都什么时候了,妈都那样了,你还只顾自己住得舒服不舒服,你也太自私了吧!”我说:“光宇,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咱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跟同事朋友先借一些钱,让姐姐也帮着想想办法。…我就知道你得提我姐,姐家里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就不要再跟他们较劲了!”我没有想到,光宇会如此无理取闹,我的火气与委屈也在这个时候爆发了:“房子是咱们夫妻的共同财产,没我的同意,你休想卖掉它。我明天就去做公证,把房子写到儿子名下,你以后少打房子的主意。谁都知道你有孝心,但如果你的孝心是建立在让妻子孩子住大街的基础上,这孝心很变态。妈本来不适合手术,你非得让她手术,然后让她接受痛苦的化疗、放疗。如果不是你,也许她最后的时光会走得很平和很安静,可是现在你看看,她活得幸福吗?妈活着,就是在为成全你的孝心而遭罪。”
感情,就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被严重伤害。尽管我们都没有恶意,但这些伤害,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裂变成了情感的鸿沟。
房子没有卖,我从我哥哥那里借来了5万元,但这时婆婆的癌细胞已经“骨转移”,谁都无力回天。2008年11月15日,婆婆离开了我们。我们的婚姻也因婆婆的去世而几近崩盘。婆婆走后,光宇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你答应卖房子,妈也许不会走得这么早。我再也没处喊妈了,是你毁了我们家的亲情。”我愕然,医学都无法挽回的事情,他却把债算在了我的头上,更何况尽管我不同意卖掉房子,可是我向哥哥借了钱。但光宇认为,这不是钱的事,是态度的问题。既然可以借到钱,为什么不主动借、不早一点借?
婚姻面临崩盘,
紧急重建亲情
婆婆走后,光宇搬到了父母家,说要照顾独居的公公。我知道,他是在跟我怄气。有几次,我想跟光宇好好谈谈,但他说:“我也试着去理解你,可是一想到妈,我就没法面对你,没法面对你说的‘变态的孝心’。”我的婚姻,我的原本还算温暖的婚姻,在婆婆去世之后跌入冰点。光宇变得很消沉,他始终认为没能挽救婆婆的生命,是他的无能。我看了,既心疼又难过。我知道我无法帮他找回婆婆,但我想让他知道,还有一些人也很重要,也一样需要他。
这样想通了之后,我跟儿子商定,咱们虽然不住爷爷家,但每天都回爷爷家吃饭。就这样,每天下班后,我直接去公公那里,做饭、洗衣、收拾家。刚开始,光宇很排斥我,我对他说:“妈没留给我机会尽孝,我不想再对不起爸爸。”他嗤之以鼻:“你是想赶紧把爸送走,好继承咱爸的房子吧?”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想到光宇变得如此无情。
我不再跟他说话,而是给大姐打了一个电话,邀他们回家吃饭。大姐一家三口回来了,这是一大家子人在婆婆去世后的第一次聚餐,尽管房子还是那个拥挤的房子,但因为婆婆不在,显得冷清了不少,大家的心情更是万分低落。一桌子菜,要是婆婆在,大家一定会在她老人家的督促下,杯尽盘空,可是那天大家都吃得极少,也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我打破了平静:“爸、大姐、姐夫,还有光宇,首先我要做一个检讨,在妈生病期间,光宇曾经想过卖房子,我没有同意。但现在想来,我觉得自己错了。房子没有了,住哪儿都可以;可是妈没了,心也就没处放了。尤其是光宇,等我终于理解他的心情时,妈已经不在了。我真的很难过很抱歉。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想跟大家说,妈最希望的,就是咱们一家人有说有笑、互相关爱、家有个家的样子。妈走了,咱还有爸,咱不能再留下遗憾了。我想每天晚上大家都回家吃饭,每天晚上都有一个人留下来陪爸爸,陪爸爸说话,陪爸爸出去散步。”
大姐先哭出了声,跑到婆婆的遗像前说:“妈,你放心,你不在了,我们还会像你在时一样,永远是一家人。”我走过去,拉住大姐的手,
大姐却把她整个人交到了我的怀里。那一刻,我真正理解了光宇对婆婆的思念。婆婆用她身上强大的磁场,把这个家的每一个人凝聚在一起,让她的儿女始终心灵有家,让我们都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外面的风雨。
那一刻,我决定接过婆婆的“衣钵”,让这个家还像原来一样。那天晚上,姐姐执意留在家里,我知道,她希望光宇能跟我回家。回家的路上,光宇不说话。我对他说:“光宇,我想把咱家现在的房子卖了,换一个小三房,把爸接过来和咱们住在一起。你看行吗?”光宇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的心里还存有芥蒂,但我已经不再着急,我们都需要一个过程,重建信任与理解。我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为重感情的光宇重建亲情的田园。
像婆婆那样,
用细节温暖家人
大姐和姐夫都是普通工人,家里的条件一直不好。婆婆生前最疼的是光宇,最牵挂的还是大姐。而大姐最头疼的就是对女儿小茜的教育。小茜正值青春期,娘俩三天两头吵架,离家出走成了小茜折磨父母的惯用招数。跟大姐商量后,我决定把小茜接到家里,让她和我儿子子豪在一起,过“半集体生活”。每天早晨6点,我叫他俩起床出去跑步;吃过早餐后,由子豪送小茜到学校,然后再乘两站车去他自己的学校;傍晚,两人放学后会合,一起去我公公家吃饭;吃完饭后,我们仨,有时还有光宇一起步行回家。
小茜一直想当模特,我就在周六时把她送到模特培训中心。一周后,小茜对我说:“舅妈,去了才知道我是培训中心自然条件最差的女孩,我再也不做模特梦了。”我安慰她:“小茜,这个班你也没有白上,你没注意到,仅去了一周,你的坐姿以及神态端正了不少,举手投足透着一股优雅劲儿呢。”
晚上,两个孩子复习到10点,我就不让他们看书了,带着他们听着音乐做眼保健操,然后三个人挤在卫生间里泡脚、洗漱,有时还互相打打水仗……大家都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一次,小茜对我说:“舅妈,你要是我的妈妈就好了。”我对她说:“傻丫头,舅妈也是妈。可是,人是不可以嫌弃自己妈妈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这些天,她想你想得牙床都肿了,你没见到她吃饭时,只喝了一点点粥吗?小茜,不要等到像姥姥那样离开了,才想到去爱,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小茜哭了。
第二天晚上,放学后回到外公家,她主动喊了妈妈,还当众对妈妈说:“妈,几周没跟你住一起,我还真有点想你了。”大姐一听这话,哭得稀里哗啦。我向小茜使了个眼色,小茜跑过去,搂着妈妈:“妈妈,舅妈要收我当女儿,我没答应,我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混吧!今晚我就回家,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快笑一下吧,你哭起来真是太难看了。”
小屋里,自婆婆去世后,第一次传出开心的笑声。光宇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抹布,开始擦桌子,准备开饭。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幽怨,我的心开朗起来。
晚上,小茜跟大姐回家了,我们一家三口走在路上,儿子识趣地走在前面,光宇主动开口对我说:“别怪我,我前一阵子是急了些。谢谢你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情,尤其是小茜,那可是咱家最大的心病啊。”我笑了,心里也酸酸的,过了很久,我才对光宇说:“这阵子,整天跟大家在一起,我才知道婆婆的了不起,把一大家子人紧紧地团结起来,需要多大的耐心,多少包容啊!我真得向她好好学习!”说到这儿,我和光宇都掉泪了。真的,婆婆的好,我是在她走后才一点点体会到的。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念她,无比地想念。
后来,我学会了很多手艺,自己动手腌咸鸭蛋、腌酸菜,逢年过节给家里每个人织一件毛衣。还有婆婆生前做的小菜,她的手艺我是学不到了,但随着我不懈地尝试和努力,大家终于首肯,认为我做的小菜得到婆婆的真传。从此,每天的餐桌上,都会有不同的小菜出现,就像婆婆在时一样。我明白了,婆婆就是用这一点点的变化,一点点的用心,为大家制造了一个温暖的港湾。爱无大事,爱不就是由这些凝结了心思的细节组成的吗?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笑容重新回到光宇的脸上,过去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去了。
2009年11月15日是婆婆的忌日,我们一家七口去公墓看望婆婆。公公的发言让我们都落泪了。他说:“老婆子,我得感谢你,培育出这么孝顺的儿女,养成了这种团结的家风。你没我有福啊,每天一家人在一起,真是高兴啊。”
回家的路上,光宇故意拉着我落在人群的后面,他眼睛红红地对我说:“老婆,真的要谢谢你,因为有你,咱家又有魂了。”我微笑着挽住他的手,心中溢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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