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格萨尔王传》是我国藏族人民长期以来集体创作的一部世界上现存最长的英雄史诗,在史诗形成的漫漫长河中,蕴含着复杂离奇的宗教成分,渗透着藏民族在长期发展过程中独特的宗教文化和心理认同。本文从在《格萨尔王传》中占据主要地位的原始崇拜和藏传佛教两个方面进行剖析,探寻藏民族的宗教因素在史诗中的渗透与融合,以期挖掘出史诗所蕴含的独特的宗教文化价值。藏族所处的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因素积淀了世界上独具特色的藏文化, 显示出浓厚的宗教色彩。
关键词:《格萨尔王传》;宗教因素;原始崇拜;藏传佛教
一、《格萨尔王传》产生的宗教背景
在佛教传入之前,本教早已在藏区盛行。“这种早在聂尺赞普以前就流传于的本教,名为‘附体本’,它是在原始宗教思想的基础上产生的,崇奉五界神、守舍神、战神、娘舅神等不同的神,要杀奶牛、山绵羊、鹿等牲畜祭祀这些神,认为不但人死后可以托生为鬼神,鬼神死后也会转生为人。主张有前世后世,这在历史上叫‘白本教’。”
这是一种万物有灵的宗教,但是文献记载很少。后来大约到了第八代结波直贡赞普时,阿里象雄的先绕米沃被称为本教祖师,吸收了来自毗邻的大食(伊朗)、勃律(吉尔吉特)等中亚国家和地区的影响,改革了原始本教,形成了新的经典“恰尔本”,后发展成为一种不承认前世后世,却崇信鬼神的叫做“朗兴”的新本教。它以本地传统观念为主,同时又吸收了外来宗教的信仰和观念。当时象雄作为一国***的国家在西部存在着,直到吐蕃王朝时期被松赞干布王吞并,逐渐地被化。在这以前,本教早已渗透到的腹心地带,历代王朝赞普大都以此作为治理王朝的主要精神力量和手段。七世纪末,强大的吐蕃在争夺中亚地区佛教盛行的国家的统治地位时,直接接触到了佛教。而来自于印度的佛教对的影响,使本教对于国外那个神圣的种姓和有关的神的崇拜、伊朗对于世界形成的看法,以及深奥的羯摩和转世的理论融合在一起。
如果说宗教界人士有着明显的教派之分,而藏族人民,尤其是牧区人民对于本土的各种宗教、教派的信仰几乎是一视同仁的。在藏区流行着这样的谚语:没有本教哪来佛教,没有湿润哪得滴水!可见人们对于本教这一最早源于本土的宗教的认识是极为深刻的。在他们的心目中,本、佛(藏传佛教)信仰都是属于藏族人民的,是一脉相承的。本佛之间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他们在长期的斗争与融合中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况。
生活在这种宗教背景之中的藏族人民对于本、佛没有严格的界限。在史诗产生初期,正值这种融合期,全民信教,复杂的宗教衍变背景,社会的、宗教的因素都会对其产生影响,这一倾向必然反映到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来。
二.原始宗教观念对《格萨尔王传》的影响
(一)自然崇拜
1.多神崇拜
多神崇拜是原始宗教的一个标志,在人们还处于对大自然的蒙昧之中,人为的一神崇拜之前存在。多神崇拜在《格萨尔王传》中的大量遗存,说明史诗所反映的时代在前佛教时期,甚至是在原始本教作为一种宗教未形成之前。它反映了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原始先民的信仰和观念。多神崇拜在这部史诗中俯拾皆是。格萨尔作为史诗的主人公、人民心目中的英雄,本身就是神子下凡。他的投胎是有选择的,他挑选了格卓山宁神为其父,玛旁雍措的龙女为其母,这样就形成了梵、宁、龙三神合一的英雄。格萨尔作为三界神共同的后代,更加受到人们的敬仰。所以在史诗的不少唱词的开头,都首先向三界神供奉顶礼:“上边梵天神变神,我唱歌曲供上你;中间宁神游戏神,我唱歌曲供上你;下边护螺海龙神,我唱歌曲供上你。”
在叙述格萨尔降生时,虽然不同的版本说法不同,但是都有关于格萨尔同时出生的多神的叙述,如黄金蟾、绿玉蟾、小豺狗等,他们都是为了帮助格萨尔完成神圣使命而来到人间的,反映了多神观念以及人与动物同源的观念。
2.山神崇拜
山神崇拜是藏民族原始崇拜中的重要观念之一,这一观念无论对于创作史诗《格萨尔王传》的先人亦或其后人均有很大的影响。在史诗中以及现实生活中,神山比比皆是。这其中有两座山与《格萨尔王传》有密切的联系。一座是玛沁雪山,一座是冈底斯山。果洛人认为玛沁雪山是穆波栋族的守护神,当地人亲切地称其为“阿尼玛沁奔拉”,意为神山马沁爷爷。每年都有人转山朝拜,尤其到了马年,这里热闹非凡,人们认为这一年四处山神都会聚于此,所以在这一年转山最吉祥、最圆满,次年是羊年,人们则主要去青海湖朝拜。
位于阿里地区的冈底斯山,藏族人民尊称它为“冈仁波切”,意为冈底斯宝贝神山。其附近还有一神湖,名玛旁雍措。这里曾是本教最早的活动中心,是本教的一座主要神山。神山周围有许多风物传说,如本教法师那若本琅的故居、石洞;莲花生大师、米拉日巴大师的手迹以及诸圣人修习的岩洞等。更有与格萨尔有关的传说遗迹,如果格萨尔曾用过的马鞍石、大王的坐骑尾迹等至今仍被人们敬仰朝拜。
3.其他崇拜
除山神崇拜以外,我们在史诗中看到,许多水、草、木、牲畜乃至金银财宝等皆有神灵或魂魄永驻其间。藏民族最原始的宗教文化中,对于自然物象,如天、地、山、河等的崇拜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与此相关的是藏族的灵魂观念,人们认为每个人都有灵魂,这一灵魂可以脱离其身体寄放在另一个地方,比如,传说玛沁雪山不但是岭国的神山,也是格萨尔的寄魂山;扎陵湖是珠牡的灵魂湖;霍尔国黄、白、黑三帐王的灵魂分别寄放在黄、白、黑三条野牛身上。人有灵魂,妖魔也不例外。北方魔王鲁赞的灵魂分别寄托于大海、古树和野牛身上,格萨尔要降服他,只有将其灵魂的寄托物捣毁、砍倒或射杀方能奏效。
(二)灵魂崇拜
在时代不断变迁、生产力不断发展的过程中,藏族先民们的思维能力也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原始宗教文化中的自然崇拜发生了质的飞跃,由物象转为对人的灵魂的崇拜。
关于灵魂崇拜的表征形式,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1.认为人既有肉体也有灵魂,这种灵魂是可以离身的。
一部分离身的灵魂,还可以寄托在其他动物和没有生命的植物等物体上,如寄魂牛、寄魂蜂、寄魂树、寄魂山、寄魂海子等等。在《霍岭之战》分部本中,格萨尔那支寄魂霹雳箭,就曾震得霍尔宫殿摇晃不止,吓得白帐王胆颤心惊。
2.认为人死后灵魂可以长存,即所谓的灵魂不灭。
如果一个人死后,灵魂便离开身体,这种游离存在的灵魂即可成神,也可成鬼。像《格萨尔王传》中的岭部落大将贾查霞尕尔在霍尔入侵时牺牲,后来在格萨尔出征霍尔部落及梅林部落时,他就以神灵身分出现帮助岭***战胜敌***。
(三)英雄崇拜
英雄崇拜起源于部落首领的神化。在藏先民时期,为了狩猎及保卫部落的安全,人们往往推选部落中最勇猛的人来做部落首领,他们死后则被奉之为神,这就形成了藏族先民原始英雄崇拜的萌芽。格萨尔曾作过统一藏区的尝试,而这一尝试符合了经历近 400 年***的藏族人民大众的心愿。于是藏族在这部史诗中便把他称为英雄中的英雄,并奉之为神。民间艺人在说唱《格萨尔王传》时,
先要顶礼膜拜,就是藏区不少的家庭佛堂之中,也将其“唐卡”与神佛并列供奉。
三、藏传佛教的融入
佛教究竟何时传入藏区,史学界尚无定论。但佛教的传入对于藏族文学的影响却是有目共睹的。佛教诸教派的形成,是佛教浸入藏族文学的必然原因,而之后宗喀巴对佛教的整顿,更使佛教深入人心、渗透了整个文学领域。
1. 真善美与道德观念
在藏传佛教融入之后,文学作品中的神佛形象往往与神话并行,具有牢固的现实基础。人类生活中有无数来自于人的、自然界的灾难,只凭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和这些灾难作斗争的,于是他们寄希望于神佛。在《格萨尔王传―降魔之部》中就有这样一段描述:“他身体像山那样高,一个身子长着九个脑袋,九个脑袋上又长着十八个犄角。”面对这样的灾难,作为渺小的人,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借助于神佛。而作品中的神佛远离了现实中的神佛,集美、德、威力于一身,这正是受到了佛教教义因素的影响,在文学作品中不自觉地被体现出来。
2. 三界九地与艺术想象
佛教将有情众生所生存的世界分为三界九地。三界,指众生赖以生存的:欲界、色界、无色界。九地,即九种生存的处所:五趣杂居地、离生喜乐地、定生喜乐地、离喜妙乐地、舍念清净地、空无边处地、识无边处地、无所有处地、非想非非想处地。在《格萨尔王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他抬头一看,见一位天神的儿子,身穿锦绣的衣服,佩戴着珠玉的装饰,光辉耀眼,从天空摇摇摆摆,缓缓而下。”这段描写绘声绘色、想象奇异,将天国和人间联系起来,气势壮阔、威严而神圣。
事实上,无论是早期占统治地位的原始崇拜还是佛教传入之后的教义互融,都对藏族文学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表现在以民间传唱形式为主的《格萨尔王传》中,就显现得尤为重要。源于人们内心对于美好或是邪恶事物映象的表征,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格萨尔王传》中宗教因素的研究,正是对其所体现出的在不同时期、不同物质环境条件下,藏先民们心理认同轨迹的认知。
四、格萨尔眼中的佛教
格萨尔如何对待佛像,是很耐人寻味的。格萨尔并不是敬神礼佛,崇拜偶像;不是祈求虚无缥缈的来生永世,而是寄和平的理想于战斗杀敌。民间创作者通过格萨尔毁灭佛像,嘲弄喇嘛等,表示了对宗教的反叛对抗,冲破了宗教思想禁锢的牢笼。其思想基础不能不溯源于历史上兴佛、灭佛的***教斗争。吐蕃王朝赞普朗达玛灭佛,从统治阶级内部动摇了他们自己建立的意识形态传统,佛的形象已败毁在它的塑造者手中。然而更重要的是:它表现了宗教并不能消灭人民的反抗意志,藏族人民已经有过动摇吐蕃王朝统治基础的奴隶大起义和朵康人民反上大起义等光荣斗争传统,他们在史诗中已经是用批判的态度去反映现实。比如在大卫・尼尔的译本中,格萨尔对一个喇嘛说:“你们不为人民办一点好事,你们是愚弄那些信仰者,是骗取钱财的人。”又在藏北拉达克本中,格萨尔说:“请赐我凌空而飞的骏马,请赐我斩断仇敌的大刀,请赐我砍断佛陀之剑。”这些反对佛教的语言,正是藏族人民意识形态发展的历史性的记录,表现他们已用现实主义精神去认识生活。
五、结语
历史上藏族几乎是一个全民信教的民族, 其民族精神和社会生活无不与浓厚的宗教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日常风俗习惯、民族心理等方面无不烙上宗教的印记。如恩格斯所说:“对于完全受宗教影响的群众的感情来说,要掀起巨大的风暴,就必须让群众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出现。”《格萨尔王传》的人民性思想内容,是披上了宗教外衣的,历史上长时期***教结合,佛教各教派先后掌握***教大权,文化也掌握在僧侣手中。《格萨尔王传》的各种写本,也是有由文化素养较高的僧人依据民间说唱写定的。也就难免在故事中掺进一些“人为宗教”的内容,使民间神话蒙上一层混乱的宗教色彩。因此,我们对《格萨尔王传》中的宗教进行分析时,要采取非常谨慎的态度,采取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
参考文献:
[1]王沂暖、华果译.格萨尔王传[M].甘肃: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96
[2]王沂暖、何天慧译. 格萨尔王传・分大食牛之部[M].甘肃:甘肃人民出版社1986:12
[3]石泰安[法].格萨尔学集成[J].甘肃:甘肃民族出版社1990(3)
[4]降边嘉措.格萨尔初探[M].青海:青海人民出版社1986:274
转载请注明出处学文网 » 《格萨尔王传》作品的宗教因素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