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偷偷告诉我,那个男人在欢爱时常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地亲吻她洁白的手指。她说莫颜,那个细节让我直上云端。 而我兜兜转转半年,只为了我那疼也想抱紧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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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中太阳出奇得艳,我一直在洗一件衬衣,家明出差常带的那件粉底白条纹的衬衣,不知怎的,换了一盆又一盆水,却总有那么一根细细长长的乌丝在水里潜伏着。而梦中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半年前自己剪去的长发,也是这么柔柔亮亮的,用根简单的发带一束,便足以让人屏息感叹。
我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家明,那是对爱对婚姻的亵渎,这让我对他充满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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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当我再次被那根青丝纠缠得透不过气,心慌慌地醒来时,家明已穿戴整齐,正在清点出差的行李。我赤足跳下床,像只小狗似的蹭到他身边,手不安分地伸进他衣服内,上下求索。直到家明鼻息粗重,眼神狂野,一把将我扯进怀里,唇重重地压过来。
“小妖精!”事后家明刮着我的鼻子说,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摩挲着我的肌肤,我满足地轻呓一声,双手圈住他的颈项,我说家明,不要走好不好。
家明去洗手间时,手机在桌上响了两声,我犹豫了一下,我们曾约定相互尊重隐私,但最终好奇占了上风。是短信。我在家明出来前迅速将手机放回原位。
我最终瞪着眼气鼓鼓地看家明拖着行李,钻进出租车。车门关上前,我很不甘心地将自己塞进去。
家明向我挥挥手,高大的背影很快融入登机的人群,这一次,他又要出差一个礼拜。当家明的飞机升腾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我扭头对司机说,请送我到清水心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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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的门前有些冷清,我推门进去时,她正趴在桌上看书,海藻般浓密柔顺的长发丝丝缕缕垂下来,遮住她的面目。清水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人进来,我咳嗽一声,她迅速抬起头。那是一张精致的小脸,眉面如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女子,一看就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完全不同于我的粗糙。
我对清水详细述说关于那根青丝的梦境,我说我需要心理医生。她扑哧笑了,眉眼间全是春色,她说:“莫颜,你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解梦大师,恕我无法帮到你!”
或许是家明不在的日子,我太寂寞了,那天,我精神异常亢奋地坐在陌生的清水面前,从哪些现象是心理疾病磨蹭到正在热播的八点档电视剧。清水很活泼,我们甚至有相见恨晚之感。
直至夜幕降临,肚子发出抗议,我和清水才惊觉已是晚饭时间。我说走,买菜去,晚上好好庆祝这场相识。清水的脸泛起一片红晕,说我还不会做饭呢!她说莫颜你知道吗,他曾说我的手是他见过最柔美的一双手,怎可泡在柴米油盐里。
清水的表情似滴着蜜,我低头凝视自己粗糙且已明显肌肤松弛的手,心中甚是酸楚。自从认识家明,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早已变成典型的贤妻良母,那些细腻柔软,那些小女人情态亦已在岁月的操劳中悄然流失。
清水所说的他,是一个已婚男人。清水偷偷告诉我,那个男人在欢爱时常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地亲吻她洁白的手指。她说莫颜,那个细节让我直上云端。
我和清水咬着耳朵述说自己的闺房私密,从诊所直接转战到潇湘馆的餐厅,那是清水和那个他常去吃饭的地方。我们一路笑声不断,第一次,我觉得自己还真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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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家明出差回来,我放好洗澡水,便开始帮他整理行李。当我掀开行李箱,抖出衣服一件件地挂起时,一根长发飘啊飘地晃在我眼前,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家明从浴室出来,从客厅拉起呆坐的我,一路纠缠至卧室门口,衣服花一般沿路盛开。一直到他像小狗觅食般埋首于我胸前,我却还在想着那根鬼魅般的长发。我使劲抱住家明,让自己完全嵌入他体内,我说我爱你,家明。他嗯了一声便用唇堵住我的口。
次日,刘叔打来电话,他是爸爸的老部下又是家明的上司,刘叔吞吞吐吐地说:“莫颜,公司准备派两名骨干分别去市郊和另一个省工作半年,你看……”终不忍见刘叔为难,我主动要求将家明派到外省。摞下电话,我傻傻地坐在窗前,望着光秃秃的枝干发呆。
那个下午,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那天家明出差前去洗手间,我偶然在他手机上看到的信息,那是个陌生却频率很高的号码,她说家明,好想你,三天后扬州见!想着想着,心便有了些许清冷。
我爱家明,如当初的爱一般浓烈,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可爱的女儿,我更不想也不能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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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识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对清水絮絮叨叨说起那根长发,说家明每次出差回来,身上淡淡的不知名香水味,说他外派的事,说着说着泪流了满脸。我曾偷偷打电话向刘叔求证过,知道家明每次出差只有两三天时间,那么,他剩下的几天去了哪里。这个问题折磨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不敢问家明,怕一出口就会是变故,怕自己后悔。
我深知家明已有了别的女人。我说清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清水捉住我神经质的手,轻轻叹口气说:“爱真折磨人,明正言顺的爱伤人,偷偷摸摸的爱也伤人!”
清水曾对我说过她和那个已婚男人的事,她说尽管他们很相爱,可是那个男人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娶她。有时,我在清水委屈的倾诉里,心中居然涌起一股恨意,大概是已婚女人对第三者天生的仇视吧。但清水是我朋友,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我觉得很羞愧。
这段时间,清水成了我最亲近的人,而她显然也把我当作最信任的朋友,可以倾吐心底私密的朋友。
此刻,清水的叹息突然就把我从个人的伤痛里拉了出来,我反握住她的手,温声说:“清水,如果半年后,他依然不肯为你离婚,你实在不该爱他!”我说清水,你这么年轻漂亮,何愁没有爱情!
清水的眼睛幽怨地看着我,说听你的。我心一宽,泪差点又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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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明走的那天,依依不舍地用手指梳弄我的短发,神情有些迷乱和无助。他说莫颜,我真不知离开你这么久该怎么过,我的生活一定会乱套的。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泪一颗一颗砸在他肩上。
相爱四年,结婚三年,对于家明,我用心用到极致。大到衣食住行,父母孩子,我全打理得周到细致,从不让他操心;小到他的衣服鞋子领带,我每晚必在给他放好洗澡水后,熨烫配搭妥当。早上看他吃下我早早做出的营养早餐,光鲜地出门。这些,有几个女子能比我做得更好。这些年,家明早已被我宠坏,失去了单独生活的能力,半年的外省工作,他怎能不恐慌。
家明走后,我的心长期处于一种动荡状态,不知道,自己这次的放手一搏是否会有圆满的结局。每每想到这里,心就一揪一揪地疼,疼得我弯下腰去。逢人问,推说有点儿头晕,心中却早已泪雨滂沱。
除了坐在窗前发呆,剩下的时间我多半用来给家明写邮件。我在邮件里写满相思,一天一封。一个星期,半个月,家明的邮件和电话慢慢多起来,我有时抱着女儿接电话,女儿很乖,她稚嫩的嗓音一声声冲着电话嚷,爸爸回来吗,爸爸我和妈妈想你了,嚷得我的眼眶酸涩,家明在电话另一头也哽咽无语。
很久没见清水了,家明不在,清水也不见,我甚是寂寞。我常常坐着良久地发呆,我想此刻的家明是否正拥着某个女子软语呢喃,这个想法让我崩溃,起身不安地在空荡荡的家里来回走动。
我将家明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在阳光下晒出爱情的味道,给那盆我们一起养的太阳花浇水,看它们缠缠绕绕地开满玻璃容器。我想家明总会偶尔想起我吧,即使有长发女子相伴,他也总会想起那些精致的早餐,干净整齐的服饰,温馨舒适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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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清水时,她明显瘦了很多,神情疲惫,她把头轻轻搁在我肩上,泪冰凉地滑过我的身体。她说断了,这次是真的断了。清水的声音里全是彻底的绝望,我追问原因,她疲倦地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太多的生活杂事纠结。她说莫颜,原来,我并不适合做妻子。清水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没了爱情,再大一座城都是空的冷的。
送走清水一周后,家明回来,半年工作期限已到。他看起来很狼狈,衬衣领子软软地趴在肩上,定是许久没有熨烫过,那条黄色的领带和粉色的衬衣对比甚是刺眼。不待我打量完,家明一把将我捞到身边,像溺水的人乍见浮木般,紧紧地生怕我跑掉。他反反复复说,莫颜,我再也不要离开你。我的泪轰然而下,我知道,自己半年的恐慌终于尘埃落定。
我看着家明狼吞虎咽地吃下我早准备好的饭菜,心中有丝酸楚有些满足。那晚,躲藏在他怀里,看他熟练地为我解下一切武装,包括半年不见的生涩,在这个男人身上,我感觉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深切,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一样,我任由他再次进入我的身体包括心里。我说家明,请抱紧我,永不要放弃!
我知道,这一次,家明是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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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看着家明满足的睡去,我的眼前浮现出清水离去时萧瑟的背影,我喃喃地说对不起,清水,真的对不起。
清水一直不知道,当初找她,我并非是真的为了心理咨询。我在送家明出差的那天早上,看到他手机上的信息正是清水发的,她说三天后扬州见。
我徒手一搏放家明外派工作半年,是因为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我深知清水这个公主式的女子断不会有能力照顾好家明甚至她自己,而家明离开我才会真正想起我百般的好。因此,我才敢对清水说,如果半年后他依然不肯离婚娶你,请离开他。
对于清水,我兜兜转转半年,只为了我那疼也想抱紧的爱情。我想,同是女人,如此苦心,即使她知悉,也定会原谅我。对吧?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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