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筠,陕西长安县人。生于清乾隆十四年,卒于嘉庆二十四年。《民国续陕西通志稿》卷一八六、《民国咸宁长安两县续志》十二均记载王筠生平:“筠,字松坪。乾隆戊辰进士王元常之女,嘉庆壬戌进士王百龄之母。适同邑王氏,生子百龄,嘉庆壬戌翰林。元常工诗,虽作令剧邑,公不废吟咏。筠随侍,承庭训,诗自成一家。长短句尤工,有诗二百余首,与父元常、子百龄合刊一集。又传奇二种,有临川四梦风格,与徐杭氏温其,时有唱和。”
王筠创作多种戏曲,并有舞台演出的记录。由于王筠也是诗人,当她撰写戏曲时,境界就开阔得多,她的生活经历有助于剧作的成功。《民国咸宁长安两县续志》十一著录:“《繁华梦》上、下卷,《全福记》上、下卷,《会仙记》,王筠撰。筠恨堕女身,不得展其志,设为幻想,以抒胸臆,作《繁华梦》一剧。或谓其结束过于冷寂,使人意兴索然。乃又以富贵欢娱收场圆满者矫之,作《全福记》一剧。筠之词远胜诗,至其传奇院本,则谐声何律,意远态浓,有《牡丹亭》、《桃花扇》风味。”
王筠的传奇《繁华梦》,据王元常《繁华梦》题记可知,此剧当完稿于乾隆三十三年。写成后即交其父勘正。其父细加删改、润色,写出评语,订为一编。因无力刊刻,藏在家中达十年之久。乾隆四十三年,王元常将剧本送给张凤孙审阅,张凤孙又转呈其姊张藻过目。张藻当时以诗享有盛誉,她看过剧本,很赞赏。曾题七绝五首,其中第二首云:燕子桃花绝妙词,南朝法曲少人知。天公翻样轻才藻,不付男儿付女儿。之后,由张凤孙资助,使《繁华梦》刊行。《繁华梦》上下两卷共二十五出。
王筠的另一传奇《全福记》作于《繁华梦》后,据朱石君《全福记序》可知,乾隆三十五年朱石君在晋阳做官时,王元常带着《繁华梦》剧本前来访问,朱石君看后认为“曲则佳矣,但全剧过于冷寂,使读者悄然而悲泣”。王元常回来把这种意见告诉女儿,王筠唯唯应诺,第二年就写出《全福记》传奇。王元常再把此剧寄给朱石君审阅,朱石君赞云:“《繁华梦》如风雨凄凄,《全福记》如春光融融,譬诸兰桂异蕊而同芳,尹邢殊姿而并丽。”于是,朱石君邀同人捐金资助,于乾隆四十四年将此剧刊行问世。《全福记》共二十八出。
王筠的剧作,受到后世学者重视。李调元《雨村诗话》卷三云:“闺援填传奇,古今所少。长安女史王筠,幼阅书,以身列巾帼为恨。尝撰《繁华梦》传奇,自抒胸臆,以女人王氏登场,生于二出始出,亦变例也。……自古女史填词。容或有之,今并能填曲,可谓奇矣,一时传为女才子。”王筠凭借写剧来自我呈现、自抒胸臆,《繁华梦》、《全福记》等的主题精神是对女性心灵世界的揭示。
人物归宿蕴含女性深重的无奈
王筠是个有才学有见识有抱负的女子,但无法施展其才华。嫁一王姓穷书生,不幸夫早逝,遂与独生子相依为命。由于王筠囿于家庭生活的狭窄空间之中,个人生命的才情与抱负既没有充分施展的机会与条件,更是受到传统伦理道德的制约与压抑,因而在她内心所怀抱的积极入世的豪情,所关注的个人情感的需要和满足,所表达的呈现自我才华的愿望,所寻觅的婚姻中之知音理想,所有这一切在现实生活中永远是缥缈的梦幻。这与其性别、婚姻、家庭或宿命间所蕴含着的种种矛盾与冲突,必然使她以悲观的态度面对现实。在她书写自我生命情感的剧作中,人物的归宿也必然是虚幻的,或以出世忘情作为人生的出路,或以虚构的大团圆作为人物美好的结局,这其中都隐含着深重的无奈与叹息。
王筠在经历了人世的炎凉反复后,常常萌发出出世思想。她的《繁华梦》结局写王梦麟享受繁华、富贵、风流,而突然醒后却发现是一场大梦,悲痛感怀。王梦麟“繁华梦”醒后恨情难了,剧作安排了全剧结尾《仙化》一出,麻姑上场来点化她,“凭看世间真荣真贵,亦不过野马浮云,谁保百年长在?”“俺看那世间得荣辱呵,谁不是梦中情?打不破贪嗔爱痴死和生。陷名坑利坑,陷名坑利坑,怎似俺无愁无碍万缘清。”(《繁华梦》第二十五出《仙化》)王梦麟就立即领会了世间荣与贵,亦不过野马浮云一样,转瞬即失,而悟彻痴缘,不贪名利了。麻姑因此允诺她尘心尽净后,引她超脱凡尘。求仙的结局在此乃完美终了。王梦麟于是大笑,唱出一曲[清江引]以为全剧尾声云:
无端一觉消,梦里空驰骋。三生情枉痴,一笑今何用?方晓得女和男一样须回省。(《繁华梦》第二十五出《仙化》)
全剧虽以王梦麟悟道作结,然正如王筠父在眉批中所指出的:“大梦醒后,如痴如醉,不死不活。不得不以仙佛作收科,亦无聊之极思也。”既然现实中缺乏满足王筠名利与自我追求的空间,对于她来言,人生就如梦幻泡影,那她只好“另寻出路”,以一种无欲无求的虚幻来消解人的欲望与现实间的冲突。《繁华梦》尾声[清江引]以“人生如梦”的思想作为超脱男女范畴的解决方式,女主角梦醒后遁入空门。
王筠剧作除了以皈依仙佛或不了了之作为结束之外,同样也以戏曲传统的大团圆来收束全剧。但王筠在这种传统的戏曲表达模式之中,由于其生活的现实处境,使她对人物结局的构设更是沉淀着自我对于现实生活团圆的极度渴望,而她所直面体味的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反差,却使王筠书写的大团圆结局在欢喜的场景中透露出沉重的悲哀与叹息。王筠《全福记》就很有代表性。结局虽为喜剧,而剧末同样也传达出王筠在此种境遇中的无奈。《全福记》着力写了小旦沈蕙兰,她改男装,与文生偶然相识,以男性的身份相交,最终得偿宿愿,嫁与文生。这些具有聪明才智的女性表现出的对自我命运的支配能力,最终真的已被春光融融的一团和气的大团圆消解于无形了吗?恐怕实情并非如此。依然表现女子摆脱束缚的梦想。
王筠的两部戏曲《繁华梦》和《全福记》是两种不同的结局,一个是以空幻出世作结,一个以完美团圆作结,两种不同的结局却共同表达了女性在现实中的无奈。
女扮男装表达女性真实的生活
王筠面对现实的无奈还表现在写女扮男装的情节上。在剧作中书写自己的真实声音时,她在当时历史、社会和文化的情况下,采用了男性声音;呈现自己生命时,她选择了才子名士而非红粉佳人的形象。她书写“女扮男装”情节所表达的是女性真实的自我生活。剧中女性人物是在现实生活中“换作巾服”而做自我才情的展示,表达女性受社会、文化禁锢,怀壮志不得冲天的无奈际遇。《全福记》中女性人物只有以在现实社会中的“换装”而得以跨出绣楼步入男性社会以显才智而功成名就;《繁华梦》中女性人物只有通过梦境或虚幻的转世得以男性的身份跨出绣楼步入男性社会以显才智而功成名就。王筠通过性别错位情景的描述表达其对社会性别问题的反思。
王筠的《繁华梦》是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关于此剧缘起,根据王筠父王元常的说法是:“女筠,幼禀异质,书史过目即解,每以身列巾帼为恨,因撰《繁华梦》一剧,以自抒其胸臆。”王筠是陕西长安县人,而此剧正好叙述长安女子王梦麟,才华卓越,颇忿身为女子,不能耀祖光宗,扬名显姓,善才奉菩萨法旨,使她梦中变为男子,高中解元,游西湖,寻访美人做伴侣。此剧第二出《独叹》表现了作者志不得展的抑郁。剧中王梦麟云:“俺虽未从师,略知文义。但生非男子,不能耀祖光宗;身为裙钗,无路扬名显姓。当此春融天气,柳媚花妍,莺啼燕语,总是恼人情绪也。”这段话表明王梦麟本有建功立业志向,只因身为女子,身心深受束缚,情绪不得舒展。王筠在剧作《繁华梦》中表达了女性之才等同于男性,应该拥有***自主的追求自我实现以塑造圆满人生的权利。曲文最后一句“方晓得女和男一样须回省”也正点明了作者写作此剧时主要思考的其实正是“女和男不一样”的社会性别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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