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成了黄脸婆,美酒成了扎啤,晚霞成了沙尘暴――所有可能产生诗意的“语码”都被工业生产“现代化”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会不会有“小三”的嫌疑呢?
老实说,我好讨厌那个给周杰伦写歌词的方文山,也非常讨厌文字里诸如“杰伦××”之类的话,填词人被偶像后,就成了日光的晕,要说周杰伦是个鸭蛋黄,方文山就是黄晕外头的“青”。问题在于:“青”之所以有人买单,很多人还是冲着“黄”去的,这对填词人而言,多少不是自由的。
相形之下,那个收藏北京胡同门牌的方文山委实可爱些,据说这厮自己造了个“长安”的模型,1米宽,2.5米长,从旗帜、幌子到城墙城门,都是从各地搜罗来,造一个“梦想的长安”。在这本他新出的《青花瓷》里,到处是这个长安的俯瞰***,有着某种深层的恋物。
我觉得填词人大概也存在某种语词的恋物,“篆刻的城,落款在梅雨时节”,“陆羽泡的茶,像幅泼墨的山水画”,“朱红色的窗,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无论是《台》、《东风破》,还是《发如雪》、《青花瓷》,被“中国风”所包围的“歌坛”,这种古典“语码”成了某种文化精神传承的象征,于是成了某种流行文化的征兆。比如网友开始讨论《青花瓷》能否普及古典文化,方文山是否用另一种形式普及了古典文化的精神等等。问题会变得更加滑稽,反方抓住一点,全盘否定,说方文山根本不懂***文化,写出的是***不通的句子。喜欢的说,你丫懂什么,那是词坛的“朦胧诗”。
打住,先看看方文山如何解释“中国风”:“曲风为中国小调或传统五声音阶的创作,或者编曲上加上中国传统的乐器,如琵琶、月琴、古筝、二胡、横笛、洞箫等,以及歌词夹杂古典背景元素的词语,如拱桥、月下、唐装、绣花鞋、灯芯、蹙眉、红颜等,只要加入此元素,均可以视为‘中国风歌曲’”。
而方氏自己则在演讲里说,“华人并不是一个很有‘质感’的民族。所谓的质感指的就是一个东西的材质、与它外观上的美学设计,及其整体的精致度”。这个质感是由某个“词”而进入某种深层的文化语境,比如“发如雪”为什么比“头发全是头皮屑”有质感呢,除了陌生化的功能外,这些符号本身就转化了某种古典的语码的提示功能。当你把“冷月”改为“月球”,把“马嘶”改为“汽车轰鸣”,把“藤椅”改为“沙发”……这类语码被完全置换后,最后的一点古典诗意,就消失殆尽。这座由古典词语砌成的“长安”,正是后古典时代的诗意栖居之地,同样是交通工具,“瘦马走天涯”远比“开心网上开二手奥托”有诗意。
古典时代的本质是什么呢?美人成了黄脸婆,美酒成了扎啤,晚霞成了沙尘暴――所有可能产生诗意的“语码”都被工业生产“现代化”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会不会有“小三”的嫌疑呢?这是一个诗意马上被怀疑论击败的时代,那些想借古典元素宣扬某种文化传承的人忘记了,那个属于古典诗意的环境已经消失了,尸骨无存。
我们可以拥有的只有古典的“语码”,这些语素因为环境被“陌生化”以后,就成为某种诗意附体,比如“小二,来杯咖啡”、“带我去宋朝的星巴克”,混搭起来显得很酷。中国风在歌词里被广泛地讨论还是由于流行文化的强大渗透,我忽然想到以前网络上有大量的诗社,隔三岔五地写诗填词,在后古典时代,成了诗人结社之所。但古体诗词用来表达现代人的情感则会捉襟见肘,我见过一首《钗头凤》形容电饭堡里的乌鸡汤,用了“炖!炖!炖!”,下阕:吃!吃!吃!
填歌词的道理也一样,你固然可以用古代词语砌墙,但别把赝品当成善品,在词人填词的古典风潮之后,其实,那个语词精致的古典的时代早已完结。估计你现在能说的只能是:老婆,你炖的乌鸡汤,真像一幅泼墨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