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享受散淡的生活,毫无顾忌地骂他看不惯的人和事;他当过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的副导演并亲自出镜;他是奥运主体育场鸟巢的中方顾问;他隔几天就会在博客上告诉网友他又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搞了个什么现代艺术的展览,他就是――
“有一个特点叫自由”
艾未未的家在北京的五环边上。在过去,那里是典型的郊区。即使现在,你要去找艾未未的家,你会发现,那个地段更像穷人们住的地方,一排排平房,几条不宽的马路,当你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座灰色的大院却会让你感觉到这里的居所与别处不同。
院子约有两亩大,道路是灰的,房子也是灰的。据说,这所院子光青砖就用了13万块,另有80吨水泥、7.5吨钢筋和45方沙石。占了大半个院子的草地和白杨就在这灰色的背景下安静地绿着。
两层的房子在最里面,很像大仓库。从房子南面走了一圈,没有门,却隔着玻璃看到房间里的艾未未和夫人路青在招手示意。原来,门在东侧,没有门框,与墙壁浑然一体。
与主人一同开门迎客的是一只宠物狗,毛很干净,耳朵下垂着,叫得很急,但只要你一摸它,它就立刻变乖。艾未未说,他家里有七八只狗,还有七八只猫。“没有一只是买的,都是流浪来的。”谈话时,狗在地上来回走动,猫可以在桌上肆无忌惮地跳舞,如果你去逗弄它们,艾未未会很开心。
艾未未说,除了兵营监狱外,没有他没住过的地儿,而今天住的房子是他比较喜欢的。“因为它让我想做事就做事,想半夜做事就半夜做事,想吃饭就吃饭,一切都很自由。”
自由,是艾未未使用频率很高的词语,也是他设计思想的一个核心。“我的设计有一个特点,就是留下余地和可能,我认为这叫自由。我不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如何让空间,让形态回到基本点,这就有了最大的自由,因为基本点是不可能去掉的,除此我认为不应该加上什么。”
自由的设计确实带来与众不同的感受。在艾未未的家里谈话不会感觉压抑,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房间十分空阔,这似乎有助于人直抒胸臆,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艾未未说话非常直接,没有客套,不绕弯子,所以不让人累。
“我是一个愤青!”
尽管媒体上常可以看到艾未未的惊人言论,但是眼前的艾未未却是十分平和,语调平缓,话语逻辑清晰,当你打断他连贯的表达并问他其中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会耐心地给出完整的解释。
但是艾未未在对待自己看不惯的事物方面确实是不管不顾的。就在不久前,艾未未在他的博客上大骂与他素未谋面的钟南山,炮火十分猛烈,招来十多万看客。
导致艾未未发怒的原因是:钟南山在广州街头被人抢了手提电脑,广东警方动用上百警力为其找回,钟南山表示感谢的同时发出主张恢复收容制度的呼吁。
对此,艾未未表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看到媒体的报道后他随即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贴到了自己的博客上。“呼吁收容无业游民,无视法律上最基本的进步,明知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却作一个普通人的扮相,动辄是国家利益,人民利益至上,那副中国知识分子的无望的嘴脸,跃然纸上。连丢一个手提电脑,也和国家利益挂钩。人可无知,不可。”他这样写道。
在这种问题上,艾未未是不依不饶的,他会把根源挖出来给你看。像这样把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由表象引向实质,是艾未未在他的谈话和博客里经常表现出的套路。他的视野超出了一个艺术家所关心的范畴,更多地指向整个社会。
艾未未似乎总是愤怒的。有人称他是老愤青,艾未未说:“准确。”
“不愤怒才怪呢。我是一个很不安的人。这些不安肯定要找周围的事来发泄。那些小人嘛,逮着谁是谁。”
“我的状态是艺术家”
提起艾未未,人们总是会在他名字前挂上那许多的头衔,可其实,艾未未更喜欢把自己和艺术连在一起。“我的状态是艺术家,没有正经事的那种,和大多数人关系不大。”他说。
艾未未不喜欢别人对他表现出崇拜,更不喜欢坐而论道。他甚至从不主动提起自己是著名诗人艾青的儿子。
“我在很多时候是忘掉这件事的,是媒体在不断提起。”他说。
不过,艾未未并不回避谈起父亲及其对自己的影响。他记得父亲被流放,自己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的岁月,他记得父亲打他的时候的感觉,“完全忘乎所以,就像是要把我灭掉。”他直到现在都觉得,他们父子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弱的,但是父亲的人生态度却在一直影响着他。
艾未未不喜欢别人给他贴标签,他只想顺随自己的性情。他告诉你,父亲当年曾对他不喜欢的客人说:“你可以走了”,而自己也会这么干。
但是你不必真的担心他对你不客气。如果艾未未发现你像他一样保持着对下层人的同情,保有着对人性的尊重、对自由的向往,他的眼睛会现出光亮。
他几乎不说什么废话,也几乎没有任何礼节性的表示,但是他会让你感觉到他拥有怎样一颗灵魂,并希求与怎样的灵魂相遇,又与什么样的灵魂丝毫不能相容。
临走,请艾未未说一说他心目中理想的社会是什么样的。他沉思了一下,很认真地说:“像马丁・路德・金一样,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希望每个人都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在生活。只有这样他们才成为每个人,否则他们不是每个人,他们是一个人。”
说这段话的时候,艾未未看上去根本不是一个老愤青,而是一个充满了理想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