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为什么创造了香烟?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创造的人类,有着痛苦,迷茫、无聊等种种不良情绪,需要一种消遣品来予以暂时的解脱。然而按照对人类弱点有深刻洞察的马克思的观点,人的本质是他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因此,烟草也就不仅只是上帝对人类痛苦有限的悲悯,而成为人类盘根错节的社会关系中一个重要的节点。
一个社会交往符号
现代不少年轻人的第一支香烟,往往来自***后的第一间集体宿舍、第一个打混的小团体。在父母那里被视为叛经离道的香烟,在某一个同龄人团体中却是“入伙”的标志。你吸烟的动作娴熟与否,意味着你对这个团体规则的熟悉程度。在大家都是两手空空的穷小子的日子里,香烟的品牌倒并非那么重要。
工作之后,因了“职业需要”,香烟不仅是“想戒戒不了”的自控力考验,更成了“不抽也得抽”的无选择困境。吸烟者获得最大的好处是社交优势。在很多场合,递上一支烟是表示亲近的最好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吸烟者之间的分享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仪式。这个仪式通过物质的对等达到双方身份的对等,而身份的对等是友好与合作的基本前提。戒烟之难,很大程度是因社交需要。以戒烟为由拒绝对方的分享通常被认为是不礼貌的一一每个烟民都梦想着戒烟,“你戒了我没有戒,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阶层社会的身份标识
关于香烟与社会身份的第一个记忆,是童年时代的拍烟盒游戏。在电脑游戏还远未普及的90年代,这是城镇男孩的一种重要娱乐。从爸爸叔叔们那里收集来的香烟,烟标也是分等级的。比方西南一带的孩子常说的:“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一个云烟的烟标,可以赌七八个牡丹牌。男生拥有的烟标越多,等级越多,就意味着在小朋友中越有面子。
那时候的香烟品牌还没有现在这么丰富,现在的孩子也不赌烟标了。不然,若要掌握众多香烟品牌中微妙的层级关系,其复杂程度恐怕远远超过号称聪明人游戏的“三国杀”。
香烟可作为身份的一个场合是乡土社会中从农村考学出来,漂荡在大城市的广大游子,逢年过节“衣锦还乡”,少不了先去购置几条高档香烟。因为乡亲们判断一个人身份的标识,一是小车的档次,二是香烟的档次。要提高小车的档次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提高香烟的档次,咬咬牙多少还是做得到的。
另一彰显香烟的阶层性的场合,是广大机关单位。在机关单位,为了保住***本钱,而在家人的关心爱护下戒烟的小科员不乏其人。但他们也都深谙香烟在社会交往中的重要作用,自己虽然不抽,但口袋中常备香烟。毕竟,只有你敬领导的规矩,领导无须回敬。而对广大老烟***来说,对人情世故的熟练把握,决定了如何在最小经济付出的基础上团结最多同志。曾在网上见过~个段子,有位“老机关”,平素自己烟瘾甚大,不断从口袋中摸出一支支香烟。而给别人敬烟时,则是拿出烟盒,再大度慷慨地奉上,看那牌子,总很上得了台面。这便令旁人十分不解,“老机关”收入并不算丰厚,出手这么大方,管家的难道不和他犯急?后有好事者通过留意“老机关”抽剩下的烟头才发现,他口袋里揣着的香烟,有好几种品牌,自己抽的、敬同事的、敬领导的全然不同。如此处心积虑,将香烟的身份标识作用发挥到极致,不由得不令人肃然起敬。
一条天价烟的社会学解读
既然香烟拥有如此强大的身份标识功能,在最精于人际关系经营的中国社会,一种独特的香烟就应运而生,――天价烟。在一般人的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接触过这种800元/条甚至更高价的香烟,但并没几个人真正抽过。但通过严密的官僚等级体制以及和它发生种种关系的每一个个人,天价烟因此广为人知,毕竟,它最主要的身份是一件礼物。
人类学家通过对原始部族的馈赠体系的研究,发现在初民们心中,礼物上往往附有一种超自然的精神力量,正是这种神灵之力赋予了礼物远高于其本身的价值,对于原始人来讲,礼物只有在流动中才产生价值。在西太平洋一个群岛上的部落,他们不断地把原本毫无价值的贝壳项链与手镯互相馈赠,原本毫无价值的装饰品,经过的人手越多,价值就越贵重。
某烟草企业和国家统计局曾经做过一个联合调查,近13%的人是通过收礼获得高档烟,远远高于中低档卷烟。谁在收礼?毫无疑问是拥有权力的人。无独有偶,对比一下天价烟和原始人的项链我们可以得知:
(一)天价烟就如原始人的项链一般,虽然成本上并不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但却千金难求。上百块一包的天价烟和几十块一包的高档烟,其原料和制作工艺并没有什么差别。但要进货非常不容易,只有通过递条子、走关系等方式,店家才能上得了货。
(二)天价烟不是在正规经济领域流通的消费品,就像在原始社会,只有酋长才互相赠送高档礼品一样,天价烟是一种交际的剂,甚至是公款腐败的“***府采购项目”。在一般黎民百姓以及基层官员那里,它只有在流通中才显现价值。曾看到一位湖南某县级市烟草零售商的经历,他曾在一个***府机关宿舍门口开店。某天卖出一条天价烟“和天下”,由于这条烟在边角上有些破损,店主对它有些印象。没过多久,就有人拿着这条高档烟来他这里换钱。第二天又卖出去,结果又有人拿来换钱。如此这般,这条烟在他手里过了三次才消失不见。
在南京江宁区的禄口机场以前有个广告牌,上面说“至尊南京――厅局级的享受”。 这种厅局级的“至尊南京”100元一包,而其之上,还有比这高一个级别的“九五之尊南京”160元一包,按照这个逻辑,应该属于“省部级的享受”。连香烟都有如此明确的身份等级意识,南京真不愧为六朝古都。如此说来,香烟之上附着的“神秘力量”,如同印度教神话中的神祗,依照“神力”的大小,分有不同等级。
一切奢侈品都是文化符号与身份标识,但LV包包或者酸枝家具,始终都只是某个阶层或某些圈子里的亚文化,个人始终对其有选择权。为何唯独香烟贯穿整个中国社会?不论是否是烟民皆无法逃离其中,即使是自己完全不抽烟,总要懂得给驾校教练塞两包软中华吧?现代社会的人,肚皮饱饱而心灵饥渴。所谓生活方式和品味,一来确实不懂得营造,审美心态全然停留在暴发户阶段,二来若真是在生活方式上有所追求,也生怕被人们评论为“资产阶级”。唯有小小香烟,反正已经吸了半辈子,好坏还是品鉴得出的。加之中国烟盒不比国外,没有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警示***像,相反,越是高档的烟,烟盒设计上越“简约奢华”,宛如一件艺术品,令人把玩不已。
香烟并不只是停驻于四方烟盒由烟草填充的杆状物。当它遇见火焰,开始缓慢地燃烧,变幻形态,缭绕唇舌左近,进出肺叶之间,烟雾不断升腾,遮盖住了他们微翘的嘴角和紧锁的眉头,社会交往的气场就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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