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看见孔雀负担着它的翎尾,替它担忧。
――泰戈尔《飞鸟集》
麻雀替孔雀担忧,因为它认为孔雀负担着沉重的翎羽。我想这样的担忧,虽然是出自好意,但大可不必。上天自有巧安排。万物皆有其存在的价值,每一个生命都会顺应自然拥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孔雀拥有绚丽斑斓的羽毛,适应地面而惊艳不已,这在它的生命轨迹中是极有价值的,但对不了解它和不站在它的立场上的麻雀而言,这些个华丽和漂亮反而成了飞行的负担。既然不了解,又有何担心的必要呢?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古往今来,总是存在诸多抱有“麻雀心态”的人,他们以己为度,去丈量别人的世界。喜欢庙堂之高便容不下江湖之远,热衷功名利禄便担忧清贫淡泊。“相梁”是惠子的庙堂之高,悦己是庄子的江湖之远,惠子因为误认自己的追求就是庄子的选择而心生被取代的担忧,实在是杞人忧天,也难怪庄子感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社会舆论总是鼓励人追求所谓的高远境界。庄子《东海之大乐》里的海神可谓境界高远,豪情万丈。与其相比,河伯的确显得格调不高,眼界不远。然而如果海神非要将河伯带入大海就显得气度狭小了。河伯常年生活于河水之中,自有与之相适应的安然,如果硬要为了所谓的高远境界而奔赴大海,我想结果也只能是茫然不知所措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陈涉的满腔豪情。鸿鹄在为自己的远大目标奋斗,这确实值得赞扬;但顺便鄙视“燕雀”的小家子气就显得“鸿鹄”的气量狭小了。“鸿鹄”为了梦想热血沸腾,“燕雀”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家长里短,两者各行其道,互不干涉。“燕雀”没必要非理解“鸿鹄”九天之上的大志向,“鸿鹄”也没理由看轻“燕雀”闲情逸致的所谓小生活。
其实,人生如戏,各得其所。你有你的追求,他有他的选择。芬芳在你,明艳亦在他。如果非要以己之所欲强加于人,我想结果只能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可生活中总是不乏这种爱看热闹的热情。喜欢看热闹,很大程度上是灵魂空虚、人生荒芜的表现。一个人,当自己没有戏演的时候,就会沦为他人的看客。一辈子作别人的观众,自认为把尘世的繁华和热闹都看尽,于是便以爱的名义,操起道德的恶棍对别人的人生滔滔不绝,唾沫横飞。自己明明就是只“夏虫”,却非要对“结冰”那点事儿指指点点。到头来,不但自己的人生也就跟着荒凉到了尽头,而且让别人的人生也横生不必要的枝节。生活对这种荒凉的最后判决往往是变得平庸。平庸,就是无论多风生水起的世界,没有你的一丝波痕,最终把无价值的生活再过到无意义。喜欢看热闹本身,就是一种庸俗的热闹。你在看人,人在看你。别人有多好玩,你就有多好笑。如此,也无怪乎麻雀只能在鸟的世界里庸鸟自扰,碌碌无为,而且孔雀却能尽享开屏之惊艳,成为众鸟之王。
然而热闹处,亦见杨绛先生这样沉静之人。她用静水流深式的心境,看待着生命的形形,世界的五彩缤纷,一辈子活在自己的所谓“小天地”里。也许有人认为她冷眼冷颜,仿佛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然而,正如马德所说的:与这个热闹的世界都保持着一段合适的距离:不远不近,不疏不密,不热烈也不冷漠,便觉是这个喧嚣世界里活得最警醒、最不易被热闹湮没的人。三毛亲眼目睹了落后的撒哈威人,用残忍方式在新婚之夜夺去小女孩童贞的残忍。虽然无奈,纵然愤怒,但没有阻止,只是在心中悼念从前那个鲜活的小生命。也许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会认为三毛有些不近人情,然而我却钦佩他的保持距离的勇气。因为在世界不同的地方,总有那么多因不同原因形成的“理所当然”。你既没有权利与长时间积淀而成的习俗抗衡,并且你也真的无能为力。
可令人费解的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为何总是热衷于这种热闹的荒芜呢?我想原因之一便是缺乏接纳的气度。惠子接纳不了庄子的人生选择,所以徒生烦恼;海神接纳不了河伯的渺小,反而造成了河伯的烦恼;父母接纳不了孩子的所谓“幼稚”,所以等待不了“成长”;社会舆论接纳不了不同的声音,所以标签横飞;希特勒更是接纳不了犹太民族的所谓“低劣”,于是发动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于是才在历史的扉页上留下了让人不忍直视的奥斯维辛。殊不知,面对异己的存在,接纳才是最大的慈悲。
所以说,面对生命的不同轨迹,与其盈余担忧,不如诚心接纳。毕竟,每个生命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就像每一株花朵都有绽放的时刻,那么,每一段生命旅程也总得有一首歌,一边前行,一边天籁般地唱给自己听。唯有如此,才能不问金樽与明月,不问青帘与丝竹,世间万物才能成为你笔下煽动的诗篇。
(作者单位:南昌工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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