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白先勇回忆父亲戎马生涯 白崇禧:民国是一生的信仰

白先勇

台湾当代著名作家。白崇禧之子,1937年7月11日生,广西桂林人。

著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长篇小说《孽子》;散文集《蓦然回首》、《明星咖啡馆》、《第六根手指》、《树犹如此》;电影剧本《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玉卿嫂》、《最后的贵族》等。因喜爱昆曲《牡丹亭》,制作青春版《牡丹亭》,对昆曲及传承不遗余力。

1949

年12月3日,白崇禧坐飞机离开广西,他让飞行员在故乡上空盘旋了一大一小两个圈,在天空画下大大的“回”字。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去天隔两地,再没机会回来。

我的童年与乡愁

我对桂林的乡愁是绵绵不断的,所以1999年香港有电视台在拍我的纪录片时,有一段我就特别要求回到桂林来,拍一下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回桂林。这次是第二次,每次回来,都勾起我很多回忆。

现在榕湖饭店里的“白崇禧故居”是我们家的一个老房子,当时叫西湖庄,房子是一个很有派头的德式洋房。抗战时,整个房子被炸掉了。现在看到的是后来翻建的,但位置大概就在这里。这个院子很大,有很多果子和花草,母亲经常带着我们兄弟姐妹来玩,我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摘果子吃。当时,我们家主要住凤洞山和铁佛寺,因为那两个住处有防空洞。

我6岁就离开了桂林,在世界各地已经好几十年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最想念的还是我的故乡和桂林米粉。

我的小说《台北人》,其中有一篇以我家乡为背景写的就是《花桥荣记》,小时候,花桥上有很多小店,其中一家叫荣记的米粉店,我印象特别深刻。后来这个小说被改编成电影,讲述一群桂林人流落在台北,他们很思乡,在台北又开了一家“花桥荣记”。

我另一部作品《玉卿嫂》,也是以桂林为背景的,剧中的吃米粉、看桂林戏,桂林老街等等都是我对故乡的深深思念和印记。所以,我现在回到桂林,一切记忆马上都回来了。象鼻山啊、象鼻洞啊,那些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去游泳的地方统统回来了,那些山山水水是我创作的一部分。

徐悲鸿画中的广西三杰

小时候,印象里父亲都是穿着***装、骑着马回来,那种印象是不会磨灭的,戎马生涯,是他一生最闪亮的时光。

父亲非常喜欢骑马,骑过很多名驹。北伐时期,在滦河打仗的时候,把张宗昌打败了,把他的坐骑归为己有。这匹马叫“回头望月”,是关外第一名驹,马全身是金黄色的,就马尾巴那个地方有一个碗大的白毛。

这些年,我在写父亲的传记,收集了大量的材料和照片,这些照片还原了真实的历史。于是我想,先编选一部父亲的影像集,头一本我取名为《父亲的戎马生涯》,后来出版时改为《父亲与民国》。

我1937年出生,小时候很少有机会和四处作战的父亲在一起。关于父亲的戎马生涯,我也是听家里人说以及开始写传记后从各种材料中获知。

父亲18岁时参加武昌起义,后来被编入南京陆***入伍生队,半年后入武昌第二陆***预备学校,毕业后入北苑陆***第十师实习,10月考入保定***官学校第三期步兵科。1917年毕业后回到广西,结识李宗仁、黄绍竑。

1923年6月,老乡黄绍竑被孙中山任命为广西讨贼***总指挥,白崇禧任参谋长。经过一年多的东征西战,“讨贼***”与李宗仁“定桂***”合作,打垮陆荣廷,广西实现自治。李宗仁、白崇禧和黄绍竑,他们三位组成的老“广西三杰”,奠定了***后广西的面貌。

而我们通常所说的“广西三杰”,指李宗仁、白崇禧和黄旭初。

30年代,李、白开始大力投入广西建设,并招揽了很多外省知识分子,徐悲鸿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在桂林美院当主任。他有一幅著名的画《广西三杰》,画的就是我父亲、李宗仁和黄旭初。这幅画现在藏在北京的徐悲鸿纪念馆里。

大家都知道,徐悲鸿画马最有名了。《广西三杰》中,他们三个骑的马画得非常好,神采奕奕。他们三个人也画得很好,这幅画展现了他们三人在训练***队时的精神状态。

“七七事变”后,全国一致抗日,我父亲于1937年8月4日第一个响应号召奔赴南京。父亲参加抗日,徐悲鸿也很激动,送了父亲一幅字,现在被我收藏了。写有“雷霆走精锐,行止关兴衰”十个大字,两旁的题词也写得相当好,“健生上将于二十六年八月飞宁,遂定攻倭之局,举国振奋,争先效死,国之懦夫,倭之顽夫,突然失色,国魂既张,复兴有望,跃舞,聊抒豪情,抑天下之公言也。”

抗战时,父亲担任副总参谋长兼***训部长。总参谋长是何应钦。

战争中来,38年戎马生涯

在我心中,父亲是为战争而生的,很能打。所以,加在他身上的“战神”、“小诸葛”等称号也不是白得的。父亲先后就读几所***校,在保定***校时接受过系统的***事训练,尤其在边疆***事方面最有心得。保定***校毕业时,他本来申请去***,但由于当时道路阻断,没能成行。

北伐时,父亲的东路***从南打到北,一路打到山海关,完成北伐。中间历经无数的大战、硬战。在我整理的父亲北伐时期的照片中,有一张特别有趣。这张老照片发表在《北洋画报》,照片上父亲站在故宫崇禧门前。打入北平那年,父亲35岁,是他***旅生涯的第一个高峰。

北伐后,桂系势力暴涨,功高震主,觉得受到威胁,决定削藩,用武力解决桂系李白(李宗仁、白崇禧),俗称“蒋桂战争”。仓促应战的李白打败了,流亡越南,过了一阵子,又从河内打回广西,把中央***赶走。从1931年到1937年,投入建设广西。

八年抗日期间,父亲指挥过多场著名战役,先后有徐州会战、台儿庄大捷、武汉保卫战、昆仑关之役、长沙会战等。其中,最为我们熟悉的就是台儿庄大捷。台儿庄战役是中国***队在抗战中取得的重要胜利,惨烈的战斗死伤严重,但给日本***队致命的一击。

1938年4月,台儿庄战役打完。5月,《良友》画报做了台儿庄战役专题,父亲白崇禧是该期杂志封面人物。

同年6月,父亲又指挥了武汉会战;1940年2月,指挥了桂南会战,在昆仑关两度挫败日***。这两场战役都是父亲亲自部署指挥的战斗,后来还有长沙的三次会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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