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京剧界有三大怪杰:一是瘸子孟鸿春。因他自幼患了软骨病,腿短身长,头大脚小,行动很不方便,走路一瘸一拐。但他并未被天生的缺陷吓倒,而是立志克服困难,用不大匀称的肢体苦学苦练,最终一举成为京剧界独树一帜的名丑。二是瞎子双阔亭。他自小学艺,后因重病双目失明,也是在痛苦中找到支撑自己的力量,不但不灰心,反而更加勤奋地练唱。平时他在台下走路必须拄拐棍,还要人搀扶,可一上台踩着锣鼓点儿,就会变得判若两人,应对自如,成为名噪一时、功底深厚的须生。三是哑巴芬。他先天聋哑,不能学戏,可平时看其父授徒排戏,心里就暗暗模仿,虽无人教他功夫,他却默默记在心里,并起早贪黑自练。后来他的这种精神感动了大家,师兄弟们个个愿意陪他练,并提供机会让他上台演出,最终也成为传奇式的武花脸。
腿瘸、失明、聋哑都是严重的生理缺陷,不是一般的“拙”,也不是什么小缺点,可在过去的戏班里就出了这等能藏大拙的人才,不能不说是当时演艺界所造就的怪杰了。可对比一下今人如何?特别是今日的演艺界,怕是大大少了这种藏大拙的努力。
众所周知,周信芳倒嗓后利用声音沙哑自成一派,吵哑这“拙”转化成唱法上的绝活和优势;程砚秋也是根据自身的嗓音条件,顺其自然,不刻意仿效前人,因而更具个性特色。这两个实例也是把“拙”巧妙地掩藏起来,同时又把它转化成独具一格的功夫,这难道不是艺术家苦心经营的一种技巧吗?
当今舞台演出的影响,远远不能与影视相比。而影视戏剧的播映又将演员的表演打了折扣。方式迅速更替的结果,让人们看到、听到的多是莫名其妙的假象,有无真功夫好像无所谓了。纵观天天播出的各类电视剧,演员大多松垮起来,听任摄制技术去摆布,错误地以为自身的“拙”可以在最佳拍摄过程中得到弥补,故而这种藏拙意识大大蜕化,以至暴露出本不应表现在公众面前的“拙”。例如:一位很有影响的好演员,在表演一个时间跨度较大的角色时,未能注意处理好年青时的几场戏,加上摄影师错误地运用了近镜头,结果把那脸上的皱纹和盘托出,叫人看了极不舒服;一位近日颇有影响的青年演员,本不会武功却在电视剧中扮演一个技压群雄的武林高手,虽有拍摄技术补救,但其不注意基本功架,完全是自然形态的做派,看起来也就稀松了;一位很会表演的南方籍演员,普通话一般,却偏偏在一部京味语境十足的电视剧中,长侃大段台词;一位年轻自负的女演员,频频在电视剧中露面,而且都是主要角色,可看来看去却仍是换了服装和台词的她本人,因为那硬挤出来的表情总是一成不变,让人老觉雷同。诸如此类还可以举出很多例子。
剧本好坏是一方面,整体展现(包括摄制、表导演等等)又是一个方面,对于诉诸视听艺术的戏剧而言,真正的好作品是多方合力的结果。当前粗制滥造的影视戏剧,不能满足群众欣赏艺术的要求。文化消费成了浪费精力、消磨时间的代名词。这根本原因是和浮躁情绪有关,急功近利者应该回过头来想一想了。胆子大,不怕丑也许是一股闯劲儿,但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那还有什么值得赞赏的呢?当然,人无完人,缺陷和不足总是有的,如果能把它转化成有利因素,不是与人于己都有好处嘛。从这个角度看问题,本文提到的“藏拙”,就成了一门需要我们认真学习和研究的特殊技巧了。
“藏拙”不仅仅是前人的财富,更希望从舞台方式到影视方式的转移中,年轻一代能继承这种精神,并使之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