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听说张建亚要拍《大闹天宫》,就像听谢晋要拍《赤壁大战》一样,全当耳旁风。再听说那个曾拍过《大电影之数百亿》的阿甘要拍这《大闹天宫》,更没往心里去。这次阿甘用自己的真名刘晓光,成为现如今这部耗资近五亿的豪华大片《大闹天宫》的制片人。老实说,这片还真有几分阿甘导演的风彩,貌似铺张浪费,实际上还是透着股精打细算的精明。而挂名导演郑保瑞在《狗咬狗》和《意外》中散布的令人击节心折的邪异之气,在这部明白无误地跻身亿元俱乐部的遑遑大作中,近乎荡然无存。
《大闹天宫》最难的地方,还是画面的呈现如何满足受众日益增长的视觉需求。南天门、蟠桃园、花果山自然是谁也没见过,但这如同一把双刃剑,既给制作者带来任其所为的创作空间,也让制作者不知该以谁为真正的参照物,去营造一个与现实世界产生陌生体验的奇幻王国。从美学上来讲,陌生感都是建立在熟悉的基础之上的。《大闹天宫》在视觉建构上还是相当拘谨,甚至有些潦草。尤其是花果山的场景上,花与果既不缤纷也不瑰丽。而所谓的天宫,有种芳香扑鼻的浆糊味,仿佛火一点就着,风一吹就倒。质感欠缺,细节也不够丰富。看得出来,是花足了气力,但仍贯穿着我们在各类古装巨制中所司空见惯的轻浮和不知如何是好的有心无力。场景只求宏观上博得一个眼热,但经不起仔细端详。而作为一部神话电影,最须勾描的斗法段落,比如隐身和变形,和多年前的那部经典动画片《大闹天宫》相较,也无质的突破。
权且将《大闹天宫》视为合家欢电影,它更多的时候也只剩下一个热闹劲。它在票房上的一路飙升除了证明它适合春节这一档期的特定消费以外,也与当下国人尚未熏染的观影需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更与电影制作者攻其一隅,不及其它,近乎游击战术的创作理念息息相关。
再说《大闹天宫》对原作的篡改,是从故事到内容来了一个大换血。无法无天的孙悟空,由一个敢把玉皇大帝拉下马的造反派变成了头脑简单的复仇者。他自由自私的灵魂,变成了猴性、人性与魔性的大杂烩,而没有了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然的生命体对权威近乎本能的蔑视。“大闹天宫”的魅力就是实现了最纯粹的顽童天性,以及纲常伦理束缚下的古人直至今人,欲挣脱欲捣毁的极为深沉的文化意识。而这一版本的《大闹天宫》,是皈依者的一段仿佛迷途羔羊般找到“圈地”后的伪英雄成长,是在爱人被杀,家园被毁后,被动地成为反抗者,而非原作中那般自觉地成为叛逆者。叛逆的过程,越想事出有因,越显得模棱两可。孙悟空为何对一只蝴蝶产生兴趣?又为何与一只白狐产生深厚情义?皆语焉不详。其实这种叙事模式,和好莱坞烂大街的英雄成长片并无二致。但却不是吴承恩笔下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快活的美猴王。
牛魔王欲与天庭抗礼,操作暗箱的这条线,我们更是能在好莱坞的诸多魔幻电影中找到其衣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游记之大闹天宫》是一部欧化的“魔界传奇”,是一部对本土文化缺乏自信的作品。本片的创作者似乎无心利用这中国历史上最经典的神话文本,去树立一个顶天立地又咤叱风云的东方奇观。那个理应没心没肺的孙猴子,到头来却主动臣服在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下。它就是这么毫无血性,且面无表情地粉碎着我们“皇帝轮流做,明朝到我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