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7日,中国河北的天空依然阴沉,来自内蒙古的冷空气在这天上午10时左右刮过农妇张焕枝的额头,她凌乱的头发随着沾附的枯叶一起微微抖动。
地上的枯草已经被踩倒,66岁的张焕枝跪在西山东侧一片杏树林里,脸部紧贴一座坟墓。她的双手深深插入身前的泥土,恸哭失声。坟头上覆盖的是中国华北平原特有的褐红色土壤,在这堆小土丘的下面深两米处,掩埋着儿子聂树斌的骨灰。离此向南20米处,是聂家的祖坟。
儿子离开张焕枝已经15年了,此刻,她呼唤儿子的哭声撕心裂肺,随着阵阵冷风向四周的荒野传播,但没有人能够听到。
被下聂庄人称为西山的地方,是石家庄西郊鹿泉镇的至高点,尽管海拔只有几百米,但五年来,光临过此处的中外媒体记者已经数不胜数。
这些年来,已经记不清自己陪伴多少中外记者,走上这条离家只有500米的山路,张焕枝熟悉这条小路上的每棵树木、每丛荆棘。
因为,化成灰烬的儿子聂树斌就在那里。
事情缘于1994年8月,石家庄西郊外,38岁女工康遭奸杀。个月后,21岁的电焊工聂树斌被捕。次年4月27日,聂树斌被处决。
个叫王书金的河北广平人的出现,再次使张焕枝的生活发生了巨变――当年,儿子聂树斌被处决,她不知道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这惊天大案的下聂庄属于河北石家庄西郊的一个自然村,小麦和玉米是这里主要的农作物。千百年来,它和中国大多数普通的乡村样,既没有往昔的光辉岁月可以向后人炫耀,也没出现过什么商业成就,它只能毫无声息地承受着各种意外的灾难。
新的***治秩序并不总是意味着新的经济、社会秩序的同步到来。15年前,正是这个中国北方大省机关的一声***响,打破了下聂庄的平静。
聂树斌被处决后,带给张焕枝的是惊恐、疑虑、悲哀、绝望――内心复杂的她不相信自己的21岁的儿子触犯了这个国家的法律。
2004年,通缉犯王书金在河南落网,供认自己在石家庄郊外奸杀了康。
尽管儿子聂树斌已经长眠西山十年之久,张焕枝仍然不相信凶手是儿子。
聂树斌案被曝“一案两凶”后,中外舆论大哗。
面对媒体的关注,河北方面宣称,将尽快公布重新调查的结果。然而,时至2010年3月,五年过去,这个承诺依然没有兑现。
最高法院2007年曾要求河北重审聂案,但至今无果。
2010年3月7日,张焕枝再次上了西山。
“树斌,我的孩子,你屈死的时候才刚过21岁,妈妈想你,想你啊……”那棵干枯的杏树下,张焕枝老泪纵横。
从1994年到2005年间,她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天是如何度过的,村里人的白眼,亲戚的不理解,让她彻夜难眠。
那一年的3月,张焕枝开始频繁往来于石家庄和下聂庄,每个月三次,风雨无阻。
“你在阴间也要努力啊,妈妈也在给你跑……这个罪名应该让真凶去背的,你不能再背了!”张焕枝低声呼唤儿子,她在坟前挖了个40厘米深的小坑,划着了火柴,烧纸给儿子。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冤,我想来看看你……我想我的孩子啊,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妈想看看你啊,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她的手指在坟头划出十条长长的指痕,褐红色的泥土向外翻开。
离开西山,两个小时后,张焕枝登上了石家庄开往北京的火车。
通过朋友的帮助,她将去见位愿意帮助她传达信息的人大代表,希望为儿子“”的努力,能引起这个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关注。
“依法宣告聂树斌无罪!”张焕枝说,自己今生只有这么个请求,“只有这样,儿子的骨灰才能迁到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