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批西厢,在"拷艳"一折,一口气写了三十三个"不亦快哉"。可谓快人快语快意,痛快淋漓!"快哉"体一出,仿者蜂起,各寄怀抱,不一而足。于笔者焉,吃杂粮一快事也,读杂书一快事也,写杂文一快事也。不揣谫陋,续貂十六条, 一则凑趣,一则作序。
其一,邦有道则庶人不议,邦无道则庶人多议,孔子之理也。专制兴则谀文兴,民主兴则杂文兴,晓阳之语也。文字狱与文字谀同在,太史笔与鲁迅风共荣。乱世杀出生路,杂文首当其冲;盛世广开言路,杂文受惠其中。春江水暖,秋气霜凝,先知先觉,感乎世情。不亦快哉!
其一,长篇小说头绪纷纭,理论文章博奥深沉,诗词歌赋雕章琢句,总结汇报有口无心。惟杂文短什,信手拈来,涉笔成趣,嬉笑怒骂,任性率真。得失在寸心,俯仰不随人。豆腐块里有佳味,报屁股间见精神。不亦快哉!
其一,头不顶"作家"之桂冠,足不登"文学"之殿堂,眼不见台上台下抢镜头,耳不闻圈内圈外谁得奖。不趋热门,不怕冷场,不捧臭脚,不拜官长。不亦快哉!
其一,饭蔬食之于私,思考奉献于公。心系国运民瘼,针砭时弊浊风。用的是话语权利,发的是肺腑之声。担的是天下之责,拿的是匹夫之俸。不亦快哉!
其一,刺贪刺虐刺伪,岂是手术刀?画鬼画妖画狐,非关绣花针。载道云云空自许,执言谔谔不委身。纵横书生气,一颗平常心。随手隔靴搔痒,谁谓入木三分?岂有文章惊海内,从来奸佞误乾坤。涂鸦一点墨痕在,对号入座总有人。不亦快哉!
其一,无今日来电,明日来函,无说客盈门,文牍积案。一箪食,一瓢饮,得享颜回之乐;一管在,一纸抻,分明袖里乾坤。不亦快哉!
其一,不用摆道学面孔,不用卖官阶身价,不用乞名家指正,不用讨上司赞夸,不用想起承转合,不用套官话大话。生有涯而学无涯,行有涯而思无涯。写不写在我,发不发由他。不亦快哉!
其一,无歌楼酒肆之往来,有月下静思之徘徊;无发号施令之讲台,有临风听雨之窗台;无批"已阅"之稿笺,有证"子曰"之文摘。开卷师友多,把笔思路开;眼底三千字,胸中无纤埃。不亦快哉!
其一,杂文朋友聚会,大家济济一堂。不分尊卑座次,不用装腔作势。不须点头哈腰,不必相互提防。不设***台,不怕茶水凉。握灵蛇之珠者,不居奇货;抱荆山之玉者,出口成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书生意气自轩昂;忘情山水,放浪形骸,老夫聊发少年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况复诸多同行!不亦快哉!
其一,上台是偶然的,下台是必然的,权力是暂时的,文章是永远的,财富是后人的,健康是自己的。无缘盛筵,自然"合理膳食";常用脑子,亦叫"适量运动";无人送礼,只好"戒烟限酒";发发牢骚,或曰"心理平衡"。留点文字给世人,挣点稿费给孩子。不亦快哉!
其一,旧书摊前常注目,每闻叫卖贱价书。看到几本杂文集,喜如沙滩捡贝珠。十几块钱买一撂,抱回家去自丰足。堪笑世人不识宝,精华糟粕一锅粥。得了便宜就卖乖,赠给作者再过目。不亦快哉!
其一,航班次第误点,早已意乱心烦。忽见对坐旅客,捧读《盛世微言》。趋前自我介绍,伊人马上肃然。他乡如遇故旧,顷刻握手言欢。空姐催唤登机,依依相见恨晚。不亦快哉!
其一,家中有四五个书架,卷帙联翩;报端设六七年专栏,《晓阳谈片》。一日不读书,口中忘咸淡;三日不把笔,胸臆多杂念。读书心细丝抽蚕,炼句工夫石补天。编辑催稿如催租,读者寄信如寄钱。不亦快哉!
其一,商海沉浮难为随波逐流,权门奔走何如书海弄舟?写杂文者,一支健笔,两袖清风,三餐家常,四季寒灯,五月披裘,六根清静,七步成诗,八方稿登,九天望月,十分普通。正所谓:天赋迂儒自狂圣,弦箭文章不计程。不亦快哉!
其一,有意为文,无心插柳。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两年一盘点,收获满百篇。剪刀似燕轻轻舞,旧作如新细细参。有文为证,世道可勘。往事如烟更如火,岁月如流亦如磐。不亦快哉!
其一,平日所学宁堪赠?世风新语卅万言。尤蒙刘思先生椽笔作序,褒奖有加;赵元惠公貂尾相缀,精心评点;更有素秋道兄热心作嫁,爬梳剔缺;琳瑛小友键盘声声,不厌其烦。新世纪芹献新作品,一本书连结三代人。不亦快哉!
注:1."合理膳食,适量运动,戒烟限酒,心理平衡"四句话是著名医学教授洪昭光倡导的健康长寿格言。
2.《世风新语》,晓阳著,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