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文网《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中，由小沙弥充当的门子几乎是一位众所周知的角色。门子是干什么的？什么人才可以当门子？他们对中国社会特别是官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本文将尝试作一番系统的介绍。
门子的职责与作用
“门子”，从字面上看，是指看门之人，但事实上绝非如此简单。“门子”这一称呼在西周时期已经出现，最早是指卿大夫的嫡子，因为其将继承门户，所以称“门子”。将看门之人称为门子，倒是比较后来的事情。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人们也将弟子、门客称为门子。到了明清时期，门子又被称为“门丁”、“司阍”、“门上”或者“门房”，其内涵大为丰富，在地方衙门，尤其是州县衙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总结起来，明清时期的门子作用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看守大门以及与看门有关的登记、盘查往来人员、打更传梆、收受礼包等等；第二类，从事跟班的种种杂务，如侍茶捧衣、上传下达、访查情形、商议事情甚至侦查案件等等。
看门，这是门子最为“名副其实”的职责。这里需要提请读者注意，门子所看管的“门”，最重要的是宅门。因为明清州县衙门之中，大门、仪门、大堂以及六房书吏、三班差役办公的厢房构成了官衙的“外署”，在衙门更深处，二堂、签押房和内宅通称“内署”，这就是官员、官亲、幕友、家人日常活动的地方。在“内署”和“外署”之间，有一门相通，那就是“宅门”。外署之吏役，没有使唤之令，不得入内。公文传送也以此为交接的枢纽。所以，“宅门乃咽喉之所”（《长随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开闭门户并监视与盘查往来人员，这成了门子的第一要务。清朝官员何耿绳说：“门子必须是老成压众之人，官长必须给予充分的权力。”（《为治一得编》）
俗话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到衙门办事，钱是少不了的。门子看门，自然也顺便收取门包。门包之中，既有正常的办公收费，也有徘徊于违规与合法之间的灰色收入，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贿赂，很多门子就是靠门包过上了非常富足的生活。但需要注意，除了纯粹的贿赂之外，被默许的办公收费及其他灰色收入，并没有全部进入门子个人的口袋。事实上，官长很清楚门子的收入，所以精明的官员莅任时，一般都会调查清楚门子的收入，列出清单，并核定哪些应去应存，再决定存留的该怎样分配，或者用于办公，或者充作各种人员的津贴（《牧令书》）。
在看门的同时，门子尚需要传梆打更，其程序相当繁琐。比如，每天黎明日出，内衙宅门内就打点7下，据说其含意是“为君难，为臣不易”。听到这一信号，宅门、穿堂门、仪门、大门上的衙役就依次敲一通梆子，这叫“传头梆”，这是衙门开始准备工作的信号。当官长起床、正式办公、午休、晚休或者升堂、退堂、迎接上司时，也有相应的一套传梆制度。鉴于篇幅，在此不一一细说（《公门要略》）。
此外，门子还从事跟班的种种杂务，如递水倒茶、穿靴戴帽、上茶点烟、磨墨洗笔等等，尽管都是小事，但小事做久了、做好了，往往能得到官长的青睐，加之门子看管衙门，承上启下，阅人无数，往往精明干练，很可能成为官长的心腹。小说《禅真后史》中，卞心泉遇到困难一筹莫展之际，就想到娄小狗是本县门子，认为他神通广大，便立即找他帮忙。门子跟官长一起商议事情，甚至被委以重任，去访查情形、办理案件的情况也非常普遍。如《拍案惊奇》第二十六回就记叙了太平禅寺一老一少两个僧人与一个妇女，后来老僧吃醋，一气之下把妇女杀死，埋尸于寺中。县官密派一门子到处探听查访。门子来到太平禅寺，设计套出真相。《龙***公案》中有个“夺伞破伞”的故事，讲述平民罗进贤，某日大雨擎伞出门探友。至后巷亭时，碰巧遇见城内光棍邱一所，邱花言巧语，骗得罗与他打伞。分路时，邱却强诬罗冒认其伞。罗气愤，与其扭打。包公令将伞扯破，两人各分其半，赶出衙门，却暗地里嘱咐门子听其背后言语，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于公案奇闻》中也讲述了于成龙命门子藏身箱内，将奸夫的口供录下，为受害者伸冤的故事。
由以上描述，可见门子职责繁杂且重要，因此，一个衙门往往设置有好几个门子，《醒世姻缘传》里，狄希陈初到成都任官时，就有四个门子。并且，为了提高办事效率，众门子也进行一定的分工。清代名吏谢金奕说他的门子多至七八人或十数人，有的分管案件，有的分管钱粮，有的分管杂税，有的负责传话（《教谕语》）。
门子的身份与素质
对于明清门子的身份，当今学界有两种说法，瞿同祖、周保明等人认为门丁属于长随之一，相当于官长的私家佣人。而吕宗力、陈高华等学者则认为门子是“役”，受朝廷调遣，由朝廷发给工食银，属于衙门“公人”。
两种说法都有根据，那么门子到底是“公人”还是“私人”？似乎有一条史料未曾被以上学者所重视，即清朝官员谢金銮曾说：“国家的法制非常完善，凡官府中要用的人，都设立齐全。如州县衙门有六房书吏、门子等种种名目，只要是官府可能用到的，都应有尽有，只是可能名额有限而已，如果官府觉得不够用，可以酌情增加一些。至于门子，那是跟随官员左右，供官员使唤的人员，按照规定，每州县设置门子一二人就够了。如果官员有可靠的家人可以使用，也可以充当门子。”（《居官致用》）依照谢金銮的说法，门子既可以是“公人”，也可以是“私人”。换言之，门子当中，有一部分系由***府从本地民众中征发或者招募；当***府编制内的门子不足差用，或者官员更加宠信自己的家人时，也可以家人充当门子。而且，一个衙门通常有好几个门子，但是属于“公人”的通常唯一二人，由此可推断编额之外的门子应该是这一群体的主流。
无论其来源是“公”还是“私”，民人充当门子必须满足一些条件。就正常的公务需要而言，门子工作的特殊性和广泛性就决定了门子必须能读书识字。倘若不识字，在整理文书、传递稿签、打理钱粮、查访情形时必多有不便，即便在收受门包、开列清单时也难免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叹。《三刻拍案惊奇》第三十回中，门子张继良原来是以男宠的身份得以进入衙门，但后来知县发现他颇能认字，才更是喜欢他，渐作心腹。除了能读书识字之外，一个合格的门子还应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心思缜密而又精明干练。很多官长也主张把门子一职交给老成亲信之人。有的官长在招收门子时，就要求明白世道人情，了解律例稿案，待人有礼，不卑不亢，能把事情分出轻重缓急，能把公务处理得井井有条（《长随论》）。《红楼梦》中由小沙弥充当的门子就很了不起。当时贾雨村因为贾家的抬举，得以出任应天知府，刚一到任就有人来告薛蟠打死人命、逍遥法外，雨村大怒，正要签差公人前去捉拿，他旁边的门子就用眼色止住了他。退到密室，门子向贾雨村出示了一张“护官符”，陈述了四大家族的关系，并指明此案的利害，然后教雨村将此案糊弄了事。后来，雨村给四大家族修书汇报此案结果，也是门子一手包办。倘若不是因为雨村忌讳他了解当年卑贱之事而将其充发，这个门子的前途将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