濞那厮终于还是反了。那年,他62岁。按说这不该是热血沸腾的年龄,但是他还是反了。如此一反,算得上惊天动地,因为不仅是他控制的吴国反了,他还威宠并用,让胶西王、胶东王、济南王、川王、赵王、楚王一起反了。也就是说,除却景帝的亲兄弟梁王刘武外,刘氏宗族的诸侯们几乎都反了。一时间,乌云蔽日,朝野惊恐,天下大乱,景帝的龙榻似乎已经迸发了崩塌之声。
其实,刘濞要反,有明显前兆,他似乎天生就有一副反骨。
四十多年前,高祖刘邦还威风C凛地活着,他的二哥刘仲也就是刘濞的父亲被封为代王,但当匈奴来犯时,此公竟是弃城而逃,将封国拱手让给了敌人,刘邦震怒,就废黜了他的王号。但毕竟是兄长,而且他原本就是一个没有什么真本事的软蛋,之所以封王,全昂仗的是刘氏血缘,所以,如此处罚之后,刘邦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作痛。因此,当淮阴王英布造反,刘邦御驾亲征时,就带上了侄子刘濞。他不过是想让他立些战功,再封赏一下,以此来弥补对兄长的一丝歉意。但是,刘邦没有想到的是,兄长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稀泥,侄子却如虎狼一般剽悍凶猛。平乱中,荆王刘贾被英布所杀,又无后嗣,吴地岗位空缺,刘邦就封立刘濞做了吴王,统辖三都五十三县。但高祖生性多疑,在刘濞走马上任前,便命他前来面相。不相面则已,一相面则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厮竟生出了一副反叛之态!刘邦懊悔了,但已拜官受印,儿戏不得,就只好警告:有高人说,汉兴五十年后东南方向会有叛贼,难道是你吗?天下刘氏一统,你千万别造次。话出突然,刘濞毫无防备,吓得连连叩头,声称不敢。
难说刘邦有多大本领,他原本就是一个街头混混,只是后来经过沧海桑田的历练之后有了太多的长进,但最抢人眼球的还是识人无数,眼光独到。不过,这次他虽看破了侄子刘濞,却为皇帝老儿面子计,没有使出霹雳手段。如此,这无疑给他的子孙们留下了一笔孽债,也给大汉王朝埋下了一枚毒瘤。
刘濞要反,也经历过漫长的发酵期。
高祖死后,经惠帝再到文帝,刘濞依据吴国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募天下亡命之徒,煮海水制盐,又私铸钱币、兵器,且免征国家税赋,实际上他已完成了反叛的物质准备,也就是说吴国业已具备与朝廷分庭抗礼的综合国力。而一个突发事件则再次推高了吴国对朝廷的愤怒,且让刘濞反叛之心进一步发酵。
刘濞的长子入京,得以陪伴太子下棋。其间,因其骄横无礼,两人发生争执。皇太子举盘而下,失手打死了吴太子。之后,文帝令人将其遗体送回吴国。而失子之痛让刘濞的气焰更为嚣张,他不但将儿子的遗体送回长安下葬,且从此称病不肯入朝。
如此,刘濞的忤逆之态已昭然若揭。
遗憾的是,对于朝中大臣们的进言,文帝竟显得异常麻木,他不仅没有趁机削藩,瓦解吴国的势力,反而采取了和解的方式:赐予吴王坐几和手杖,允许他因年老而可以不入朝。文帝是放纵还是宽厚?不得而知。但是,吴王刘濞看到的却是文帝的软弱和恐惧,因此,伺机谋反也就成了他心里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经过漫长的潜伏期后,刘濞终于要重拳出击了。
文帝死后,景帝继位。曾是太子家令的晁错,此时深得皇帝宠幸,于是就趁机力推削藩,剑锋直指吴王,期此巩固中央***权,也期此获得皇帝更多的青睐。晁错说,现在削他是反,不削他也是反;削他反得快,灾祸小;不削他反得慢,灾祸大。但文帝只是趁势削减了几个小藩国的辖区,却没有染指吴国的一寸土地。老谋深算的刘濞想到与景帝有杀子之仇,加上眼下晁错又受宠得势,与其藏头露尾,不如干脆撕破面纱,一展峥嵘!于是,他“合纵连横”,左串左联,几近一夜间就发动了“七国之乱”。
事情终于弄到了这般境地,轮到景帝惊慌不安了。大难临头,他居然不思抗敌,却听了袁盎馋言,杀了力举围歼的太子傅晁错,想以此平息刘濞的愤怒,让他安分守己地回到吴国去。刘濞蓄谋数载,岂肯罢休,扬言道:我已是东帝,还跪拜谁矣!当然,张狂到了极致的刘濞,也只狂蹿乱跳了三个月,就被朝廷大***所灭,所谓“七国之乱”也土崩瓦解了。
不过,这未必是景帝的胜利。临阵宰杀重臣,胆小之态毕现。如果没有兄弟梁王死守睢阳城;如果没有太尉周亚夫坚攻合围;如果吴王刘濞谋反之初听了大将田禄伯“循江淮而上,会师关中”的建议,或者遭遇梁王阻击之后听了将领们“避开梁国,疾驰洛阳”的计谋,恐怕大汉王朝的历史就得重新写过。
谁都明白,造反是一项高危工程,堪比悬崖上狂奔和刀尖上舞蹈,刘濞那厮也不是愚蠢之人,他为何就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其实,这一如臭蛋裂了缝,苍蝇才会叮是一样的道理,谁想给苍蝇做思想工作或给点怀柔***策,就想让它乖乖走开,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从缝隙里冒出来的气味给了它们太多的诱惑。刘邦当初一眼就洞穿了刘濞野心,可他居然隐忍了;文帝、景帝也看到了一枚毒瘤在膨胀,却也迟迟不敢切割,即使见到毒细胞扩散开来,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保守***。如此,嗅到了臭味的刘濞不反才是笨蛋!所谓养虎必为患,姑息必成奸,是世俗之语,也是***治警言。因此,“七国之乱”,刘濞有罪,其实,文、景二帝,甚至高祖刘邦也难逃其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