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两汉书》所载帝王诏令引《诗经》的频率很高,但是不同帝王在位时期所下诏令引《诗经》的次数不尽相同,而且差异较大。文章从两汉帝王引《诗经》次数的不同出发来考察《诗经》在汉代地位的变化以及经学的发展历程。
[关键词]诏令;《诗经》;《两汉书》
[作者简介]欧阳艳玉,广西人大杂志社副社长,广西南宁530022;都丽艺,北京市巨人教育集团硕士,中国北京100086
[中***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728(2009)11-0153-04
汉代社会的特点是“以经治国”,两汉帝王为了使其诏令更具神圣性、权威性和不可置疑性,往往征引儒家经典为自己的活动寻求理论支撑,这也使得两汉社会更加彰显儒学化。“《诗》是经学的基础,所谓‘不学《诗》,无以言’。那么当时恐怕就没有不通《诗》的了”,因而两汉帝王在其诏令中征引《诗经》的频率很高,而从这些诏令引《诗经》的次数的变化,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诗经》在汉代地位的变化,进而探讨经学在汉代的发展历程。
关于两汉帝王诏书征引经典的次数,孟祥才先生统计为西汉帝王(包括王莽)征引儒家经典共58次,其中征引《诗经》10次,东汉帝王征引经典62次,《诗经》17次。刘厚琴统计,《汉书》帝纪中保存西汉诏书约180篇,其中征引经文约35次,《后汉书》帝纪中保存东汉诏书约120篇,征引经文约50次,没有专门统计征引《诗经》的次数。据笔者统计,《汉书》帝纪中保存西汉诏书约185篇,征引《诗经》15次,其中直接引用9次,间接引用6次。《后汉书》帝纪中保存东汉诏书约140篇,引《诗经》30次,其中直接引用约16次,间接引用约14次。就《两汉书》而言,两汉皇帝在其诏书中引用《诗经》共89处,其中《汉书》引用29次,直接引用20次,间接引用9次;《后汉书》引用60次,直接引用24次,间接引用36次。
两汉的皇帝在诏、告、命、令、制、敕使用《诗经》来作为理论论据开始于文帝时期。据《汉书・刑法志》记载,文帝在颁布《除肉刑诏》中便征引了《诗经・洞酌》中的章句:“恺弟君子,民之父母。”而在诏令中征引经典,是到武帝时期才形成习惯。汉初,帝王均好黄老刑名之学,直到武帝时期,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才成为当时的统治思想。
此外,武帝以后的帝王在其诏令中征引经典还有一个原因,即武帝及以后的帝王都曾受到过儒家学说的熏陶。据史料记载,两汉皇帝均有研习儒学,尊崇《诗经》的传统。两汉皇帝研习儒学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作为太子时,由太子傅(太子太傅,太子少傅)讲授;--是在成为帝王以后,延师入廷讲授。
太子傅(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在太子的教育培养中起重要作用。太子傅是太子属官,早在殷商时期就有太子傅一职,据《通典》记载:“太子师保二傅,殷周已有。逮于列国,秦亦有之。汉高帝以叔孙通为太子太傅,位次太常,后亦有少傅。”《汉书・百官公卿表》亦日:“太子太傅、少傅,古官。”太子傅在两汉长期存在,担负着教育、培养皇太子的重任。据《汉官解沽》曰:“太子太傅,日就月将。琢磨玉质,言太子有玉之质,琢磨以道也。”又曰:“少傅琢磨玉质,永承无疆。言太子者。硅玉也。”从这里可以看出太子与太子太傅及太子少傅的关系有如玉与工匠。
两汉皇帝研习儒术是个逐渐形成的过程。汉初帝王之学以黄老之学为主,兼杂儒学,此时对皇太子的教育也以黄老刑名之学为主,但从景帝朝开始,皇太子教育中的儒学成分开始增多,而且开始由儒生来充当太子傅。《两汉书》记载,曾以《诗经》授太子的有王臧、萧望之、丙吉等人。具体情况见表1:
由于资料有限,对两汉的《诗经》学太子傅不能作出完整的统计,但也可以看出《诗经》作为儒家经典之一在景帝时期已成为太子教育的一部分。汉景帝时期,虽然当时的统治思想是黄老之学,但是已有两位儒学家成为太子傅,汉武帝在作为太子时就接受了儒家学说的熏陶,这对他以后选择儒学为统治思想有直接的影响。武帝时,太子傅没有《诗经》学者,刘据为太子时,仅以学术上无太大建树的石庆和任安担任。同时武帝尊《公羊春秋》,“诏太子受《公羊春秋》”。昭帝幼年继位,宣帝来自民间,都没有设立太子傅。宣帝继位后,开始选用《诗经》学大儒担当太子傅,萧望之便是其中一位。此后,以大儒充当太子傅便成为定制,元帝时有匡衡和韦玄成,成帝时有师丹等。东汉王朝继承了西汉的这一定制,仍以大儒为太子傅,郅恽就曾两任太子傅。值得一提的是,东汉的太子教育与西汉有不同之处,东汉的帝王,除明、章、和、顺外,其余都是诸侯旁系继承大统,没有接受系统的太子教育。
延师入廷,两汉帝王都有这一习惯,如武帝曾召见擅长《诗》学的蔡义,昭帝幼年继位,由韦贤、蔡义入授。“张生兄子游卿为谏大夫,以《诗》授元帝”,伏理“以《诗》授成帝”,东汉后期,由于继位的帝王大都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因而延师入廷之制就显得更加重要,东汉将入廷侍讲视为大事,并有注籍记载之制。明帝、章帝、安帝、顺帝、桓帝、灵曾诏儒师入讲经书。
从上表可以发现,在不同的时期,《诗经》学太子傅的人数不同,而且差异比较大。究其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资料的缺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诗经》在汉代***治地位的转变。西汉武帝提出“独尊儒术”,但是儒家各经典在两汉的***治地位不尽相同。武帝时期,《公羊》学的“大一统”理论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而成为“独尊”,从宣、元帝以后,《诗经》的地位明显上升,从上表也可以看出,元帝时期,以《诗经》学而成为太子傅的人数增加。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元帝好《诗经》,史载“张生兄子游卿为谏大夫,以《诗》授元帝,高嘉“以《鲁诗》授元帝”。“孝元好《诗经》,而(匡横)迁为光禄勋,居殿中为师,授教左右,而县官坐其旁听,甚善之”。因此成帝为太子时,太子傅均为《诗经》学大儒,成帝也具有较深的诗学功底,哀帝也通诗。另一方面。元帝时,社会出现了新的问题,即土地兼并导致的阶级矛盾激化,“公羊学”的“大一统”理论不再适应当时社会的需要,而“温柔敦厚”的《诗经》正好符合了当时统治者***人民需要,尤其是翼奉依据阴阳五行,结合律历、性情说对“齐诗”的改造,更加符合统治者***人民的心理,所以这一时期“齐诗”代替了“公羊学”成为当时社会的统治思想。到了东汉,“齐诗”的地位衰落,“鲁诗”的发展也不如西汉,但是“韩诗”却大为盛行,名家辈出,这一史实反映在太子傅上,就是光武帝时由习“韩诗”的郅恽,安帝时由杜乔担任太子傅。东汉以后,《诗经》的作用被《孝经》取代,因此东汉以后《诗经》学太子傅的人数明显减少,此不详述。
两汉皇帝在其诏书中引用《诗经》次数较多,仅直接引用就有44次,其中文帝1次,武帝4次,宣帝2次,元帝5次,成帝1次,哀帝2次,王莽5
次,光武3次,明帝1次,章帝8次,和帝2次,殇帝1次,安帝2次,顺帝3次,桓帝4次,其余均为0次。
从上述统计数字可以看出两汉帝王诏书引《诗经》的次数相差较大,西汉前期,诏书很少征引《诗经》,《汉书》所载汉初诸帝所颁的诏书有50。60则,只有文帝时的1则征引了《诗经》,而武帝以后的诏书征引《诗经》的次数明显增多,从征引次数的变化可以窥见《诗经》学在汉代地位的变化。汉高帝刘邦是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创业的一代雄主,读书不多,与他共同创业的那个布衣将相群体也很少高文化素质之人。继位的惠帝和吕后,奉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黄老无为的***策。文景时期,虽然学术氛围宽松,儒生可以在朝野发表自己的言论,但是当朝者钟情于“黄老学说”,这使得“黄老之学”在汉初的半个世纪中一直处于统治地位。武帝时期,社会经济得到恢复,“黄老”思想不再适合社会发展的需要,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开始占据统治地位。武帝在位期间,创立太学,设立五经博士和博士弟子,实行从儒生中选取官吏的***策,开启了以经治国的先端。因而,武帝以后的帝王在其诏书中征引儒家经典成为习惯。
东汉末期的帝王桓帝在位21年,仅征引《诗经》4处,灵帝在位21年,献帝在位31年,诏书中,均无一处直接征引《诗经》。这与东汉末期经学衰落有直接关系。汉武帝时期,创立太学,设立五经博士和博士弟子,实行从儒生中选取官吏的***策实行从儒生中选取官吏的***策,这些***策将儒学推向了“独尊”,同时也使得儒学***治化趋势加强。也正是儒学的***治化导致在东汉后期儒学走向衰落。究其原因:一是儒学***治化,开辟了通经致仕的吏途,经书成了儒生攫取禄利的敲门砖,儒生以禄利为目标,传经和学经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汉书,儒林传赞》日:“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讫于元始,百有余年,传业者浸盛,支业蕃滋,一经说至百余万言,大师众至千余人,盖禄利之路然也。”因此,经师及其弟子专守一经,文人士子也都把精力用于几部经书上,对其他知识不闻不问。缺乏务实进取的精神,只是刻意于学问。汉中期以后,儒学很快走上了章句训诂的死路,日趋繁琐僵化。二是儒学***治化后,由于涉及到荣辱沉浮,从而进一步加剧了经学内部的***和对立。自武帝实行“独尊”方针以后,立入学官的均为今文经。西汉后期,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两大派系对立,严重影响学术的发展。三是西汉末期,***治黑暗,社会动荡,统治阶级无力解决这些社会问题,把希望更多地寄托于“天”。于是,灾异谴告流行,神学思潮泛滥。今文经学也就逐渐向谶纬经学发展。谶纬经学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用隐语方式预言灾异。这种思想在东汉盛行,当时的儒生都以纬为内学,经为外学,统治者把谶纬作为一种重要的统治工具,用人施***都取决于谶,谶纬实际上超过了经学的地位,经学从此一撅不振,安帝时期甚至出现“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的颓废景象。四是从和、安朝以后,外戚、宦官交替掌权。由于宦官、外戚专权,垄断仕路,侵占了儒士官僚集团的权益,于是激起了后者的强烈不满,掀起了反宦官、外戚专权的斗争。而在这些斗争中,皇权总是站在外戚、宦官一方,于是从桓帝朝开始出现了“***锢之祸”。“***锢之祸”使得儒士官僚集团受到严重打击,汉代经学元气伤残殆尽,随之迅速没落。儒学的没落,也使得帝王诏书也不再征引《诗经》作为其言论活动的理论支撑了。因此在上表中,桓帝以后的灵帝、献帝虽在位达半个世纪多,颁布的诏书也不少,但无征引《诗经》例子。
总之,两汉帝王***的传统确立以后,其文化素质大大地提高,不但在其诏令中每每引用经书,而且亲自拟诏,乃至出现“以《禹贡》治河,以《洪范》察变,以《春秋》决狱,以三百五篇当谏书”的局面,帝王们引经据典把握朝***,使得皇权进一步加强。帝王诏令引《诗经》次数在两汉各个帝王时期差异较大,体现了《诗经》与汉代***治关系的远近。而这又取决与《诗经》符合当时社会***治需要和统治者需要的程度,汉初黄老之学盛行,《诗经》受抑,诏令中几无征引《诗经》的例子;汉武帝以后,《诗经》被立为官学,逐渐显出,诏令中引《诗经》的次数明显增加;元、成帝时期,《诗经》成为当时的统治思想,盛行于世,这一时期,诏令中引《诗经》的次数最多;到东汉后期随着经学的逐渐“中衰”,《诗经》也随之走向衰落,桓、灵、献三朝皇帝诏令大大减少了对《诗经》的征引,正是透了此条消息。马克思曾指出:“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汉代《诗经》地位的转移以及经学的发展历程就是这样的一个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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