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妻子的秘密
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堵车,我想,我可能还不会发现妻子徐菲的秘密。
2001年7月,我在国外取得了建筑设计专业硕士学位后,便回到家乡武汉。然后在父母安排的第一次相亲中,就认识了徐菲。
那一年我27岁,徐菲23岁。徐菲细腻温情,只是稍显内向了一点,不过她是一个适合做妻子的好女孩。2002年10月我们结婚后,因为我的家庭条件和收入都不错,文秘专业的她就辞职回家了。我想这样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刺绣、烹饪,还有饲养热带鱼。
我自认是个不错的丈夫,同时也很满意徐菲的贤惠、安静。当然,我俩即使最亲密的时刻也留了几分距离,这是我刻意保持的。国外求学和过往情感经历都告诉我,感情若要长久,不能像个透明人一样毫无保留地付出。只是,我忽略了徐菲哀怨的眼神。
那天,我开车回武汉市内。正值下班高峰期,堵车了,我无聊地查手机通话费用。
其中有一条短信收费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一愣,打去电话询问,才知道我的手机办理了定位查询服务,本月已查询20多次。
我感觉到虚脱。这个暗地里偷偷窥探我、追踪我的人,除了徐菲,不可能是别人。为什么我最亲密的枕边人竟对我保持着如此的警惕性?如果将婚姻比作一个两瓣蚌壳合拢而成的贝壳,那么现在它正在被野蛮地撬开。
回家,看见我进来,徐菲抬起头,语气中竟有着平时没有的欢快:“回来了!”
我涩涩地“嗯”了一声,终于忍住了追问她的冲动。是因为我晚归让她产生了怀疑?还是她在为经济利益搜寻我的错误?甚至,她可能会出轨,事先找一个心理平衡的借口?
入夜,我迟迟才从书房回到卧室,徐菲还没有睡。
我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没想到徐菲主动伸展臂膀过来,环抱住我的腰,指尖深深地掐进我的肌肤,有一些疼痛,有一些战栗。我低低叹息一声,终于还是回身抱紧了她……
黑暗中只听见徐菲呢喃声,她轻声说:“今天在家看一本女性杂志,上面说当妻子的要了解丈夫的隐私,比如他的第一次性经历诸如此类的。”
她在问我吗?我突然感到别扭,想了想回答她:“我想,你可能是平时在家太寂寞了吧,要不,回头找些感兴趣的工作做一做?”
徐菲半晌才答非所问:“我今天看了一句诗,说‘看不清你体内的黑暗’。”
我本能地翻身背对她,今天的徐菲让我感到陌生。我动弹了一下,突然觉得腰间有一点点疼,大概是徐菲太过用力划伤了我吧。她要将我抱到掐出血痕,才能看清我身体里的存在吗?
第二天早上我潜伏在暗处等待徐菲出门。8点半,徐菲匆忙去 附近银行取款后,就上了一辆出租车。进了武汉汉口鄱阳街上一家“商务调查公司”,半个小时后出来了。
目瞪口呆的真相
等徐菲走远,我径直走了进去,墙上宣传栏中标明这家公司的业务范围是:打假、商业泄密、讨债等商务行为,法人代表名叫杨平。
我敲开经理办公室,杨平看上去倒挺憨厚耿直。
我压抑住怒火问他:“杨先生,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告诉我刚才走出去那位女士来你们这儿前后的经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请你们跟踪调查的就是我。二是我会请律师告你们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杨平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五秒钟,然后微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吧,也许是个误会。”
杨平的手很有力:“你叫夏京扬,海归,就任于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目前正负责江夏区一高尚社区的建筑设计工程。年薪约20万,有一部马自达轿车,没有绯闻,没有情人,是个居家负责的好丈夫。”
也许是最后几句话打动了我,我的脸色缓和了些,杨平继续微笑着说:“你得保证现在的谈话相当于两个朋友之间很随意的对话,好吗?”我点头。
他摊了摊手掌:“说实话,就是这些。那位徐女士来的时候很特别,她的要求并不是找她丈夫的出轨证据,她的原话是:‘我想请你们帮我调查一个叫林小枫的女孩,我要知道她的性格、打扮、爱好等方方面面。’然后她才提到林小枫是她丈夫的初恋情人。当然,我们的调查结果很简单,徐女士的丈夫洁身自好,容易引人怀疑的这几个月的晚归是因为忙于工作,他没有任何问题。”
我一下子有些恍惚了:“林小枫?”
“是的,关于林小枫,情况更简单,上周调查结果就已经汇报给了徐女士。她由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气质热情敏感,热爱阅读和写诗,发表过不少作品。个人爱好包括喜欢穿方格呢子长裙,喜欢蓝色,听摇滚乐。当然,这些都是她上大学时的事情了,3年前,她嫁到德国,一直没有回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绪更混乱了。
我留下了我的名片,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杨平喊我,我回头,杨平认真地对我说:“还有一件事可能你想知道,那位徐女士早上来的时候是很兴奋和愉快的,我想那是因为我们帮助她确认了她的丈夫一直对她忠心耿耿,而且起码三年来,那个初恋情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非常在乎你,重视你。”
下午我提前下班,推开房门时正看见徐菲在电脑前发愣,听见我进来的声音,她吃惊地弹跳了起来,慌忙去关掉一个文档。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那个设有密码的文件名叫《小枫留存》,写于2002年10月8日,那是我结婚的前夜。
是的,没什么意外的,徐菲利用私家侦探调查我,利用手机定位查询来追踪我,那么探听到林小枫这个人,进而想打开一个密码文件又有什么奇怪呢?
日子表面上看来依旧波澜不惊,但我能感觉到水底的暗流涌动,一波一波地挟裹泥沙涌进我们婚姻的贝壳。徐菲变了,我再也看不到她偎在沙发里替我编织毛衣的情景,也没有刺十字绣,我喜欢的那几条翩然美丽的热带鱼因为疏于照顾都死掉了。相反,她开始大本大本地读中外诗歌和哲理散文,听声嘶力竭的摇滚乐,包括内衣,全部换成各式各样的蓝,水蓝、天蓝、深蓝等等。
最令我不能习惯的是,在两个人私密的卧室里,她也有令我目瞪口呆的变化。她变得无比激情,她在床上开始多话,老是在询问我,问我怎样才能更快乐。她说话的方式不像是说悄悄话,倒像窥探隐私,往往问得我头脑冒汗,尴尬万分。
我本能地选择了逃避。我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徐菲这些变化从何而来,她似乎想将自己打扮成另一个林小枫,她以为那是我最喜欢的模样。可是她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我和林小枫的确曾经相恋过,刻骨铭心,在林小枫面前曾经是个无比透明的恋人,也因此在她选择嫁给一个老外出国后,我深受伤害。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谁能没有过去?我就从来没有问过徐菲的过去,当然她说过我是她的初恋,我因此倍加珍惜她的纯洁。在我回国创业结婚,希望生活重新开始的时候,我如今最亲密的人――妻子徐菲却硬生生地将往事再次拽回到我眼前,将那个正在遗忘中的人再次立体地凸显在我生活中,将本已经差不多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一直到2006年2月,我以工作繁忙为由驻守在工地,差不多三天才回家一次。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对她的暗示和无动于衷。我看得出来,如果说这次侦探事件前,她的目光里只是些畏缩和胆怯的话,现在眼神里已经写着受伤。
可我觉得太累,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2006年2月14日,情人节,满街都弥漫着爱的气息。我从差不多竣工的工地上出来,突然心里一动,带来些久违了的柔情。我给家里打电话,想约徐菲出来吃饭,她不在家。打她的手机,居然关机。我才想起,昨天晚饭时我说过今天不回家的,莫非她和别人去过情人节了?
突然之间感觉到了窒息,像是当年听到林小枫说分手的那一刻感受。不,也不完全一样,当时感觉是被人拿把尖利的刀刺进心窝,有血流出来,记得当时我强撑着绅士风度对林小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从今以后,我知道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有多愚蠢。”
大概正因为如此,我对徐菲总有所保留吧,比如认识她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更适合与一个安静从容的女子生活,但我没有告诉过她:我最喜欢看她一针一线刺十字绣品的模样,而不是听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现在,想到徐菲有可能与别的男人在一起过情人节,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撕裂成了两半,不是血流出来,而是魂飞魄散。是啊,徐菲不是林小枫,她是我妻子,是和我融为一体的那个人呀。
我疯了一样满大街地找徐菲,疯了一样地拨打她的手机,当然,我一无所获。
2月15日凌晨6点,我看见徐菲独自一人下了一辆的士。她显然一夜未眠,很疲惫,但又有些亢奋。我将车停在小区外,看着她回家的背影,心沉了又沉。
早上8点,我意外地接到了杨平的电话。
我再次来到杨平的商务调查公司,他告诉我:徐菲昨晚居然软磨硬泡地缠住杨平和他的手下,要求参与婚姻调查,即受当事人委托跟踪与盯梢对方有无出轨。她不要一分钱酬劳,在参与了其中一单调查后,凌晨12点了还不肯回家,得知另一个调查小组成员还在一小区外蹲点时,她主动跑去,要求与工作人员轮班,一同盯梢。
杨平意味深长地告诉我说:“你妻子在凌晨5点终于成功拍到一个出轨丈夫与情人在门口告别的情景时,居然激动地要冲上去,对那个男人动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态会变成这样子。”
我沉默,无言以对。
接连几天时间里,脑海中一直回旋着杨平的话:“我看得出来,你深爱你的妻子,但就是因为她曾经不信任你,导致你选择更为错误的方法报复她。其实你仔细想想,她为什么调查你?因为她不安全。你是男人,你如果爱她就应该告诉她。”
合裹住一个温存的秘密
3月的一天,我带着徐菲走进了位于武昌珞狮路的一所大学心理诊所。当然,经过事先与心理咨询师张莉华沟通,我告诉徐菲我们是去做“婚姻评估与婚姻指导”。
心理咨询师要求我和徐菲各自陈述对婚姻的感受。我先开口了,我看了看徐菲,缓缓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我对我的婚姻很满意。我和她的相遇,绝不仅仅因为相亲,更是因为爱情,或是一种比爱情更深厚的情感。柏拉***曾经说过,在理想王国里每个人都是男女合体,到了这个世界上才被一分为二,所以要彼此寻找。我和她,其实就像一只完整蚌壳的两瓣,我们在一起了,就是完整的并且不可分割。”
我的话还没说完,徐菲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悄悄退了出去,留下徐菲与心理咨询师详谈。徐菲被确诊患有轻微的妄想性精神障碍,因此生活和思想上出现了一些无法自控的猜疑,进而发展到偏执喜好窥探他人隐私,例如义务去跟踪盯梢他人的行为。但幸好发现得及时,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导致她心病的最大病因已经解除,经过两个月的***,徐菲已经完全能够坦然面对我,以她最真实最自然的姿态和言行。
2006年5月,武汉大学樱花烂漫,我带着徐菲回母校看樱花。我给她讲我大学里的趣事,当然,也提到了林小枫,以最自然不过的口吻,还讲到了林小枫远嫁德国后听说生活得不错,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吧。我说这些的时候,无意中转头看了看徐菲,她正静静凝视着我,那是我最喜欢的目光,一片清澄,写着纯净与信赖。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开着车,徐菲轻轻靠在我的肩头,缓缓说:“知道吗?我喜欢听你说你的过去,那都是我没能参与的岁月,但因为你的回忆和叙述,让我觉得和你一起度过了。”
我的心微微颤动着。是的,那么多如水的夜晚,我们执手相望。我们是被分开的两部分,迫切地想要合二为一,彼此找寻彼此镶嵌彼此吻合,像蚌壳一样,裹住两个相亲相爱的人,裹住一个甜蜜的秘密,而我,竟差点辜负了这样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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