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史记》与《汉书》都有韩信的传记,虽然班固承继了司马迁的大部分内容,但叙述与议论有不少相异之处,特别是对韩信“谋反”一事的处理,存在微妙而本质性区别,这一切源于两位史学家对韩信历史地位和自身形象的评价。
关键词:《史记》 《汉书》 韩信 比较
《史记》记载了从黄帝到汉武帝太初年间三千多年的历史,《汉书》主要记述了上起西汉的汉高祖元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共230年的历史。中间有部分内容相重,可《史记》和《汉书》对人物的处理并不相同,尤以韩信为显。
《史记》中韩信以独传形式出现,即《史记・淮阴侯列传》;《汉书》中韩信以合传的形式出现,而对韩信的具体刻画主要区别如下:
一.对韩信“谋反”一事的叙述相差很大
在楚国将***龙且死后,项羽派武涉游说韩信,关于游说的内容《史记》比《汉书》有更详细的描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与力击秦。秦已破,计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汉王复兴兵而东,侵人之分,夺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关,收诸侯之兵以东击楚,其意非尽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厌足如是甚也。且汉王不可必,身居项王掌握中数矣,项王怜而活之,然得脱,辄倍约,复击项王,其不可亲信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与汉王为厚交,为之尽力用兵,终为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须臾至今者,以项王尚存也。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这一段《汉书》并无提及。在《史记》的这一段中可以看出武涉对天下形势分析的极其准确,而对刘邦的不义、不仁揭露得很透彻。在《史记》下文中写到了蒯通与韩信详细的对话,蒯通对于韩信的劝说,以及韩信对刘邦拜将的感激,不愿背叛刘邦的思想。这些情节、对话,在《汉书》中就用了十几个字,即“蒯通知天下权在于信,深说以三分天下,鼎足而王。语在通传。信不忍背汉,又自以功大,汉王不夺我齐,遂不听”,并没有提及韩信对于刘邦知遇之恩的深刻感情,而在后面强调“自以为功大”来写韩信。可见司马迁突出了韩信不背叛的思想与感情基础,而班固的“忽略”暗含某些看法在里面的。在韩信被杀后,《史记》接着写了给韩信出谋划策的蒯通的命运,而《汉书》则省略了这一段事。这显然说明了刘邦灭韩信的周密部署。
在《史记》中,韩信谋反是很有疑问的,前后文矛盾较多,疑窦丛生,所以许多学者认为韩信的“谋反’是被诬陷的。司马迁显然是用了曲笔,明肯暗否。《史记》中的疑点有:其一,韩信在项、刘胜负未卜时,拒绝劝诱,等到了刘邦稳坐天下时却心生异志,这对于一个深谙兵法的将帅来说太过于违背常理。其二,韩信两次被刘邦袭夺兵权,早已从中察觉到刘邦对他的猜忌和畏惧。他在刘邦被项羽兵固陵时不反,到楚地为王时不反,迎刘邦于陈地时不反,偏偏在无权无兵,蛰居长安之时谋反,一代名将怎么可能如此没有谋略?其三,以韩信的智慧,他怎么可能在受到监视的情况下,还与陈郗“辟左后与之步于庭”密商谋反之策?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再说,韩信与陈郗商定谋反之时无第三人在场,外人如何知道谈话内容?史官怎么知晓?其四,陈郗向来是刘邦的亲信,与韩信关系一般,韩信怎么会愚蠢到盲然向皇帝的亲信吐露心声,而且是谋反这种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再说,陈郗到巨鹿赴任后数年,与韩信一直不通音信,这样的同谋也太奇怪了吧。其五,韩信“谋反”仅是由其舍人之弟告发,舍人之弟又怎能知道如此重大的机密?其六,如果韩信确有谋反意***,当萧何骗韩信入宫时,韩信怎会不做任何防备,而是坦然涉险,轻易进宫?韩信死前,为什么只感叹自己平定齐地之时未听蒯通之言,而没有悔恨自己谋划不周?其七,韩信“谋反”虚实尚未可知,吕后就诱而杀之。对于朝中第一功臣被杀,刘邦为何不责吕后,是否有可能是刘、吕设谋于前?
《史记》留给后人的这些疑问存有深意,在《汉书》中这些疑问不是被淡化,就是省略不提,韩信谋反似乎是一件肯定的事。所以,我认为《史记》和《汉书》就韩信谋反这件事情是持有不同的看法的。司马迁以“春秋笔法”撰写史书,而班固多少有些尊汉立场。
二.两者在一些细节处理上的不同
其一,叙述战争过程中的不同。
在“汉之败却彭城,韩信攻魏”这一件事情的描述中,《史记》和《汉书》相差很大。《史记》中写道“汉之败却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汉降楚,齐、赵亦反汉与楚和。六月,魏王豹谒归视亲疾,至国,即绝河关反汉,与楚约和。汉王使郦生说豹,不下。其八月,以信为左丞相,击魏。魏王盛兵蒲阪,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度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魏为河东郡。汉王遣张耳与信俱,引兵东,北击赵、代。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阏与。”而《汉书》中则写道“汉之败却彭城,塞王欣、翟王翳亡汉降楚,齐、赵、魏亦皆反,与楚和。汉王使郦生往说魏王豹,豹不听,乃以信为左丞相击魏。信问郦生:魏得毋用周叔为大将乎?曰:嘀币病P旁唬菏子耳!遂进兵击魏。魏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度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缶度***,袭安邑。魏王豹惊,引兵迎信。信遂虏豹,定河东,使人请权王:愿益兵三万人,臣请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汉王与兵三万人,遣张耳与俱,进击赵、代。破代,禽夏说阏与。信之下魏、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同一历史事件基本过程一致,《史记》言辞简洁过程清晰,《汉书》用对话的形式来表现似乎显得具体。不过《汉书》写韩信询问郦生对手主将姓名,削弱韩信形象,哪有决战开始了而韩信竟然不知对方出战主将是谁的?这类文题在其他场合也时有发生。
其二,语言表述上的不同。
班固深受古文经学影响,《汉书》在文字的表达上注重文字的省略,主语的省略,言语简洁,力求严格的规范用语,且文字古奥。而《史记》一书50多万字记载3000千年史实,在省略这一方面,比较明显。《史记》更富文学色彩,多用口语,显得生动,注意描述人物心理。比如韩信在漂母处寄食时,《史记》写出了韩信的心态“信喜”,而《汉书》则将其省略,效果有别。
三.两人对韩信评价的不同
《史记》和《汉书》在写作的时间上有前后之分,《汉书》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借鉴了《史记》,但两书的韩信传存在着诸多不同。其实《史记・淮阴侯列传》与《汉书・韩信传》的相异源于两位史学家对韩信的评价不同。司马迁对韩信的评价是很高的,认为韩信是一位杰出的***事家,在楚汉相争中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而班固则对韩信评价不是很高,而且还是汉王朝的反叛者。
《汉书・韩彭英卢吴传》中班固在后面评论道“昔高祖定天下,功臣异姓而王者八国。张耳、吴芮、彭越、黔布、臧荼、卢绾与两韩信,缴绕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咸得裂土,南面称孤。见疑强大,怀不自安,事穷势迫,卒谋叛逆,终于灭亡。张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国。唯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以无嗣绝,庆流支庶,有以矣夫,著于甲令而称忠也。”其中用“一时权变,诈力成功”来形容韩信,含有极大的批判意味。“见疑强大,怀不自安,事穷势迫,卒谋叛逆”偏向于说明七王叛逆是自己不自安而惨遭灭门,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史记》中太史公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己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叛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司马迁一方面认为是韩信的“不学到谦让,伐己功,矜其能”导致了最后的命运,至于谋反一事,他说“天下已集,乃谋叛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暗示司马迁的疑问,在乱世不谋反,反而在天下平定的时候叛逆,这是人人都知道不合时宜的事,而出现在***事家韩信身上,显然内存问题的。这种疑问,联系全过程的叙述,当会有新启示的。
在韩信伐齐的几段中,在龙且与齐国将领的谈话中,《汉书》比《史记》中加了一段“寄食于漂母,无资身之策;受辱于胯下,无兼人之勇,不足畏也。”这几句话写的是韩信的过去,《汉书》中两次提及这几件事,“无勇”、“无策”的评价明显是否定性的。
韩信作为历史人物,两位史家作传时竟然有那么多的相异之处,值得引起深思。
(作者介绍:张天h,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本文指导老师:周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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