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将中国的中草药文化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项目,我们长白山的中草药事业不能放弃这样重要的文化资源和历史资源。加工生产是一种收益,但文化的归集和展示将对吉林经济的发展,对我省旅游文化的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长白山草药够多的,多到什么程度呢?山里人常常说一句话:见草就是药。老百姓常用的民间草药有100多种,如木灵芝、褐桦菌、松花粉、冬青、马尿■、柳树包、榆耳、银耳、木耳、榆黄、猴头、冻蘑、树鸡子、扫帚蘑、天麻、猪嘴蘑、蒲公英、葱花芽、小根菜、刺嫩芽、贝母、板蓝根、天南星、龙胆草、细辛、刺五加、柴胡、***羊藿、黄芷、山芋头等等。山里人讲究“到什么季节采什么药”。
春季,残雪在老林子间和山崖的阳坡渐渐融化,蒲公英、黄花芽、婆婆丁、小根菜、刺嫩芽都顶着一早一晚的寒风长了出来。春采映山红(金达莱)放蜂蜜里,治气管炎。长白山老太太拿一个勺,天天卖这种蜜。许多中草药都可以被人食用,如蒲公英,生吃可以消炎。蒲公英用开水一焯,蘸点酱吃,脆而带有山野的清香。春夏之交,山里人开始刨山芋头(也叫山地瓜,圆圆的)吃,这种药材,苗不高,小白根,有点像贝母,有两个小芽芽,又叫“山土豆”。到了初秋,就开始刨天麻了。冬天则是采冬青的好季节,又叫“打冬青”,上树去敲打,十分有趣。采中草药,是山里人生活的重要内容,因此也衍生了大量的长白山中草药文化,我们称之为长白山珍贵的地域文化。
据《中国地域文化通览·吉林卷》(谷长春主编)、《吉林乡土志》等书籍记载,上山采药材,称谓诸多,如把采细辛称之为“刨细辛”(也叫挖),这就把这种中草药的特征和采挖的方式以及动作都描述出来了。刨细辛之人,上山前,先要选好地方,也就是找一个小河边。刨完后,边洗边在河边晒,这叫保药性,成药方便。待细辛干后,再派人“送”下来,剩下的人在山上继续刨。因这有时间性,不然采药人一上一下,不等人到,药就自己老了。
采微菜(牛毛广),人要在山上住。当采药人发现一大片草药,要搭棚子或窝棚,住下来。大伙忙着支锅、架灶,去采的一伙人,回来后有的撸(要去掉植物秆上的毛),有的晒,有的搓,有的用开水烫。处理这种草药,要看准那种林子间的甸子、湿地,干活宽敞,行动方便。开水烫菜,使菜更嫩更绿了,把它秆上的毛撸下,人吃时不咯嗓子,搓时要会使“手劲”,搓掉大毛留小毛,一是干净,二是可以保留植物原始的气味儿和气息。搓成一团一团的,也方便携带。
上山采细辛的人真的要“细心”,上去的人在山上一住一个多月,有三个人一起的,有五个人一伙的,人不能是双数。这种规俗和文化与采参是一样的。采参人也是讲究三、五、七、九,而不能是二、四、六、八,因为这是人类的一种基于生存需求的心理暗示。人们把要去采集的对象(载体)也看作是一个“人”,如果是单数,加上采回的“载体”,正好成双,如果去时是“双”,就意味着采回不是你所要的,这表明人白上去一回,而且也预示着不吉祥、不吉利。这说明人把被采集的对象也尊崇为人类自己,是尊重生命的一种行为和认知。其实自然界是有生命的,这也正如日本文化地理学家牧口乔三郎所说:“自然的生命与人的生命共同存在,尊重自然的生命是人的一种精神能力和品质。”(见《文化地理学》,牧口乔三郎著,世界知识出版社1972年版)。刨细辛也要先选“山场子”(草药多,成片之地),刨回后,往往看上去是一堆堆泥,但不能洗,洗了怕失掉药效,所以要先晒。一般要先晒三天,让药上的泥巴自己掉。够一背筐时,再背下去。这时,窝棚空了,又来了别人。在山上采药,你的窝棚里来了别人,不能撵,以免伤了和气。上山采药,讲究和和气气,这才平安。天黑了,在山里见房子就可以住、吃。山里人不讲你的我的,连命都是大山的。
在长白山老林子里,棵棵老红松上都长着百年灵芝,灵芝已红皮儿,树都是“老树”。这些灵芝,都有盆那么大,白云在林子里飘荡,灵芝就像红红的太阳,在云雾中露脸。它们如猴头一样,一双一对的,两个根,扇子形,而且还有云芝、木灵芝、草灵芝,还有一种叫“幌子”的灵芝,找到“幌子”,林子里大片灵芝地就快到了。各样灵芝,治病功能也不尽相同。带把儿的灵芝专门治风湿。九叶草、野鸡膀子,一回头,一回身,一眼下去,处处是药,真是有瘾。人犹如在仙境中穿行。
采天麻,看“鬼火”。多么有趣的生活习俗和自然习俗啊!
鬼火,本来是指人死后埋在坟里,坟头土被风刮去,渐渐地露出棺木,人的尸体和头发上的磷光,在夜间被风一吹,四处游动,那么这与天麻有什么关系呢?说来有趣。原来,天麻这种药材生来个头小,形状长圆,有尖,表皮上很粗糙,麻嘟嘟的,其实那上面是“密环菌”,这是林子里天麻生长的一种先天营养,也是和天麻伴生的一种真菌。密环菌本来是树木腐烂后生出的一种菌或树叶树针腐烂后给天麻带来的一种养分,但是,这种密环菌也“吃”天麻,这叫植物互生互为,是一种自然的依偎现象。如果密环菌多时,天麻就成了空壳(失去了药性),如果密环菌少时,天麻又由于缺少营养长不成。只有密环菌不多不少时,天麻才长得又好又实。而密环菌属于磷类,在夜里闪闪发光。
在长白山老林子里,有经验的采药人夜间出来观“鬼火”找天麻。他们走着望着,有时突然望见柞树林子里发出银色的光芒,那就是密环菌。有人就喊:“鬼火!鬼火!”
可是采药人心里笑了:什么鬼火,那叫天麻。一般在柞树林子里,村落人家住宅障子底下,都有这种密环菌,颜色是褐色,人往往去“引”密环菌,拔障子,种天麻。天麻属“三七光”,树叶投下光才长。但从根本说来,不是天麻不长,是因为密环菌不长。只有那种似透光又非透光的地方才长天麻,灌木丛里最多。它是一种菌类,所以喜欢和密环菌一起生。天麻生长成一条线,它是靠块茎外“分”,民间叫“串秧”“串根”——它是土豆的“兄弟”。蔓在土里“爬”。天麻按“窝”生。通常是遇到一窝,有时像黄豆粒一样小,这时采天麻的人要先把它埋上,等长大了再采。但是,在等待的日子里,要经常观“鬼火”,如果林子里有天麻,那儿又没有坟,而夜间常常出现三三两两的鬼火,那说明天麻正是好时候;但如果林子里一大片银光银火,你就不要去了,因为这时节密环菌已把天麻“吃”光了,挖出的天麻,都已是空壳。所以长白山的民间历来就有“挖天麻,观鬼火”之习俗。
采药,非常讲究时节。长白山区有“到了时节,一采就是药”之说。有个地方,总也不闹病,原来是和这里人的生活习惯有关。
这个地方,柳蒿芽多,别的村懒,到时不采,一过时辰,柳蒿芽就老了。有一种艾蒿叶,叫肚脐眼艾蒿叶,也叫“艾把”,小孩肚子疼,用火点上,在小孩的肚子上一烤,病就好了。艾蒿在端午节那天,要带着露水的,采回之前不见阳光才行。时辰,这是中草药文化的重要特征。端午节这天采“百步草”——抓什么草都行。端午节这天,在阳光的照射下,什么都有了药性,这是说阳光照射下的长白山,走百步都是药,也叫端午采药,百步不回头。这也是指长白山的草药太丰富了,端午的阳光,也是春回大地的头一缕强盛而充足的阳光,它对植物的恩泽产生了重大的自然效果,于是人们说,长白山在端午这一天,走百步,抓一把就是药,而且可以包治百病。长白山中的“冬虫夏草”、“仙人对坐草”等一些珍贵的草药,都是我省重要的文化资源和历史资源。
长白山中草药在采集过程中形成的文化,是人类认识自然、走进自然的重要文化历程。如上所述,“挖天麻,观鬼火”类的生动经验和文化,已成为人类认知自己的文化瑰宝,还有如“听声音,去采药”(走路踩拉拉秧);嗅气味儿去采药(能从风吹来的气息中去捕捉草药生长的位置和距离),如土黄苓,风一刮来,秧一晃动,发出声音和信息不同。还有,触摸时发出的声音。同时,草药采来后,在筐、袋子中摆放时的顺序、位置、手法的轻重,都是一种文化。在民间,还有大量的采药故事和传说,更是长白山中草药的珍贵文化。
如跟随大蛇去寻找“石茶”(大蛇经常偷村里人的鸡蛋,猎人以木头疙瘩为诱饵终于让大蛇吞下了木蛋,但大蛇却去舔一种草药石茶,化解了木蛋);如跟着野蜂去寻找“初蕊”(金达莱花最有营养的花朵);如牵着马去寻找“鹿连”(一种醉马草)。采药文化是一种珍贵的生存文化。人在山上林中,怎么走路,怎么说话,一切行为,都由于采药而得到规范和传承,是珍贵的人类文化遗产。
长白山中草药的采集是人类珍贵的文化遗产,这是因为采药需要诸多重要的民间手艺,甚至叫“绝活”,不懂或不会采集药材的人上山往往不知如何采挖,或明明采挖了,但却失去了药性或破坏了药性,这是采药人的大忌。采药人可以带酒上山,却不能轻易地喝酒,可以带烟入林而不能轻易抽烟。烟酒往往会损伤药性,也会使药性相克。这是道德,也是民俗和规矩,更是科学。有的人用小镐去刨,有的用小刀去片;有的用手掐,有的用手去薅……
大自然的奇妙世界,是一座丰富多彩的课堂,采药生活给了人们生存的技能、手艺和知识,比如采山参、沙参、不老草、石蘑等,人必须先学会攀崖,因为那些草药就长在人迹罕至的山崖和峭壁之上。
在大自然中,人类真实的实践,将是难得的文化历程。虫钻过的灵芝,往往更加贵重和奇特。还有树皮上的“疙瘩”——“起线子”的冬枣(又称狗枣子或圆枣子),因为树上的苔藓丝绕过枣而留下痕迹,这样的冬枣,树藤丝已把一种“清汁”勒进了果实里,使它充分地具备了冬枣子和冬鲜果的双重药性,因而这种枣儿更鲜,味道更淳,药性更浓烈,价码也更高。在长白山阴天时,一些草药很会“躲雨”,有些草药在强烈的阳光下更加旺盛,但阴天采集往往更加有效,这叫做顶雨选佳。这都是自然界的奇迹,也是采药人需要掌握的规律。
地球是一个奇迹,生命更是一种奇迹。注意采药,也要注重对文化的收集、保护和传承,200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已将中国的中草药文化认定为世界文化遗产项目,我们长白山的中草药事业不能放弃这样重要的文化资源和历史资源。加工生产是一种收益,但文化的归集和展示将对吉林经济的发展,对我省旅游文化的发展,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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