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傅交代任务的时候,我正忙着吃加了花粉花蜜的海棠糕,热气腾腾,馥郁清香。
这是大嫂水仙早上送来的,她人和名字一样水灵,尤其一双剪水的瞳孔,一把细细的蛮腰,简直像极了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让我羡慕不已。
我大口大口地嚼着,然后斜眼看向一边坐得笔直的大师兄,绷了一上午的脸,此刻依旧没有第二种表情。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压低了嗓音:“大嫂特地为你做的,你怎么不吃?”
大师兄觑了我一眼,伸手抓过一个。紧紧抿着的嘴唇终于松开,小口地咬了一下后,慢吞吞地吞咽。看他的样子,倒像是满腹心事。
师傅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最近的案件,而我却心不在焉地歪过脑袋,用手背撑住了腮帮子,一遍又一遍地用视线描摹大师兄脸部的线条。那宽宽的额头,细长而深邃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都是我最喜欢的。
邱凉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师傅叫你。”
我慌张地用手一抹嘴巴,转移视线,却见邱凉一脸的鄙夷,外加得逞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又上当了。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师傅却在这时候开口:“小七,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次的案子就交给你和是非了,也算是你的第一次历练。”
案子?什么案子?我茫然而又无措地抬头,却见那高高的位置上,早已没有了人影。
邱凉双手抱剑而立,站在一边说着风凉话:“刚刚师傅的确叫你了,谁让你不信我。”我懒得理他。比我大两岁的他,就因为入门比我晚了一天而被迫成为师弟,心中一直有些不平。我只是奇怪,六扇门的案件向来不让我插手,为何独独这一次破了例。
门外传来声响,又有人前来报案:城外河堤上的大槐树下,发现了一具尸体。
二
尸体还很新,除了躯体僵硬脸色苍白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周围站了一圈看热闹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死者的身份。大户人家的女儿,还未出阁就被糟蹋,实在是可惜了。
我听着有些嫌烦,便向前走了两步,正巧听见仵作向大师兄汇报验尸的情况。
“身体表面没有任何伤痕。”
没有伤痕?我用剑挑开了那上等布料,果然没有。
叶是非挑眉:“死因?”
“暂时不知道,还得将尸体解剖了看看。”
他点头,算是默认。只有我还在不停回味着他刚刚的表情。
叶是非挑眉的动作,被全城的姑娘们赞誉为最帅的动作。我开心的同时,也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然而这种酸溜溜的滋味,在看见了另一个身影时,变本加厉地不好起来。
叶是非顺着我的视线扫过去,原本冷峻的表情就像是冰雪融化,从眼角眉梢处漾开的温柔,连我都没有见过。水仙站在槐树的阴影里,正向着这边张望。长裙包裹下的玲珑曲线,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她脸色的苍白。
大嫂身体一直不好,可就是病美人的模子,也比一般人美上三分。难怪连大师兄这种千年不化的坚冰,也陷了进去。
我血见着脸跟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嫂子,身体好了没?”
水仙笑起来很温柔,就像三月里的春风,沐浴的人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她点点头,依偎进叶是非的怀里:“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的眼睛却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死死地盯在了他们相依偎的部分。
叶是非有些心疼地抚过她的脸:“这么热的天,你不在家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药喝完了。”水仙的脑袋低低地垂着,声音几不可闻,“出来走走。”
这里横竖是站不下去了。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快要纠结在一起,眼前的两个人却谁也没工夫看我一眼。
邱凉横了我一眼,嗤笑:“眼红得都要成兔子了。”
我转脸,却没话可以反驳。从小被师傅收养,跟在大师兄后面这么多年,差不多整个太平镇的人都知道,燕小七明恋她大师兄叶是非。可惜凭空里多出来了一个嫂子,还长得如花似玉,让我自惭形秽的同时,心甘情愿地服输。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只是听邱凉说,人是叶是非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的。
我望天撇嘴,为什么他救的不是我。
三
不大的城镇里,最近气氛很是紧张。
究其原因,也和我才接手的案子有关。叶是非说,大概是有些草寇流窜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了。我很不以为然,好歹六扇门也算是这里的保护神,什么草寇敢在这里作乱?
正说着,仵作却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好奇怪啊!好奇怪!”
我拦住他:“什么好奇怪?”
“那个人死得好奇怪!”仵作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与迷茫。他哆哆嗦嗦地摸着自己接近秃顶的脑袋,惴惴地看着周围人,“她的心没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是妖怪?”
民间经常有这样的传说,妖怪是要吃人心的。
叶是非的脸色极其难看,英俊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竟然一瞬间气得铁青。他用从来没有过的音量冲我怒喝:“燕小七!”
我抖了一下,手一松,仵作已被吓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只是看着他盛怒的脸,我有些难过。或许像大师兄这样的英雄式人物,是极其讨厌这些东西的吧?凭借所谓的妖术兴风作浪,也让那些偷懒的捕快们找到抓捕凶手失败的理由。
邱凉拍拍我的肩,用极其讽刺的眼光看我:“你也相信妖怪之说?师姐?”
“师姐”二字咬得极重,仿佛出了一口恶气般舒畅。我羞愧地涨红了脸,感到一阵难堪。大门口的人渐渐散去,叶是非背靠在墙上,仰面晒着太阳,金色的光撒了他一身,看上去那么不真实。直到地面上的影子一点一点倾斜了过去,他方才吐出一口气:“去准备一下,晚上行动。”
到了晚上,邱凉有事早早离开了饭桌。只剩下我和大师兄二人。默默地嚼着口中饭菜,脑中思索着晚上的事情,看门的大伯一溜烟急急地跑了进来,一见叶是非就迭声叫嚷起来:“小叶,听说你夫人又发病了,你快回去看看!”
“砰”的一声,叶是非手里的碗筷已经扔在了桌上,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突又想起还有一个我的存在,只得刹住步子,回头冲我喊叫:“你一个人行吗?”
我笑着点头。
“那……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