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既是女性的颂歌,又是女性的悲剧。《红楼梦》的大部分故事是以“天上人间诸景备”的大观园为舞台。他是一个以贾宝玉为中心的“女儿国”。“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女儿被看作是天地间的灵气所钟,是生命的精华;而男人是渣宰浊沫,是与女儿悲剧相对立的悲剧制造者,这是以贾宝玉独特的观察为分界线的,这也是曹雪芹对人生和生命的独特理解。
大观园是主子们的“天堂”,奴隶们的地狱,封建统治者屠刀之所向,触目惊心的奴隶被迫害的悲剧在这里经常发生。每一个贵族小姐的身旁,都陪侍着大批的女奴,有奶娘,有嬷嬷,有掌管钗钏盥沐的大丫环们,她们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在大观园女儿国里,遭受最悲惨结局的,也首先是这些身居奴隶地位的少女们。无辜的金钏儿,只不过顺着宝玉的话茬儿说了两句调笑话,王夫人就咬定“好好的爷儿们,都是你们教坏的”,骂她是下作的***妇,打了她的嘴巴,并撵了出去,结果逼得金钏儿在怨愤中投井自杀。
凤姐的膀臂,贾琏的妾平儿,“是个极聪明,极清俊的上等女孩儿”,平素一味赤胆忠心服侍凤姐,可是,到了贾琏和鲍二家的事件引起风波的时候,这赤胆忠心的女奴,却成了男女主子们双方发泄私愤被殴打的牺牲品。
贾母的贴身侍婢鸳鸯,平素本来是一个不露锋芒,表面上很和顺的女孩,但是,她却看透了这个贵族大家庭的腐烂,所以当老而好色的贾赦看中了她,让邢夫人作说客逼她做妾的时候,却激起了她强烈的反抗;贾母一死,她用以抵抗贾赦的屏障没有了,终于被迫不得不走上悬梁自尽的道路。
晴雯是大观园中的一个野性不驯的女奴。这个完全清白的少女,和贾宝玉并没私情,只因为模样十分标致,眉眼儿长得象黛玉,却“枉担了虚名”,被王夫人视为眼中钉。在她病得“四五日小米不曾沾牙”的情况下,从炕上把她拉下来,剥去衣服,硬給撵了出去,当天夜里,晴雯悲惨地死去。相反的,那和贾宝玉有私情的花袭人,却深得王夫人的信任和赏识。曹雪芹正是通过这样两个不同性格,不同命运的女奴的强烈对比,有力地控诉了封建礼教及其维护者的虚伪和残酷。
除上述悲剧事件以外,还有司棋、芳官、入画等几个丫头成了悲惨的牺牲品。用劳动人民血汗建筑起来的大观园,洒遍了被迫害者——奴隶们的斑斑血泪。
女奴们的遭遇是这样,大观园的贵族少女们的命运又如何呢?在曹雪芹的笔下,她们虽然过着奢侈的剥削阶级生活,却同样是所谓“有命天运”之物,不仅才智埋没,而且连生命也要接受男性贵族的摆布,大观园中的贵族少女们,无一例外,都是所谓“薄命司”中的人物。
才选风藻宫的贾元春,虽然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盛”(十六回);而她自己却被幽闭在最高统治者的深宫里,最后是在“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早夭了。懦弱的迎春,“浑名二木头,戳一针也不知哎呦一声”,却嫁给了一个好色酗酒中山狼式的男人,受尽了折磨和摧残:“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远偏消,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的探春,在曹雪芹的心目中,本来是可以力挽“危局”的人物,最后也没有逃脱远嫁的命运,年纪很轻就死了丈夫。“心如槁木”的李纨,是封建阶级为大观园树立的活榜样,不过是牺牲了自己的一生为封建礼教留个虚名而已。小小的巧姐,在败家后,也将成为狼舅奸兄出售的对象。被卷入这龌龊生活的尤氏姐妹,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结局。眼看着三个姐姐惨遭不幸的贾府四小姐惜春,要想不蹈覆辙,也只有走“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用“出家”来逃避的路子!这就是大观园中贵族少女们的结局,她们和那些女奴们一样,都是“薄命司”册上注定没有好结局的人物。她们的遭遇虽然同鸳鸯、晴雯、司棋等女们受压迫受荼毒的悲惨生活有本质的不同,但也没有能避免被封建礼教和封建观念吃掉的悲惨命运。这些女性的悲剧,有封建婚姻制度的悲剧,有封建道德礼教的悲剧,有封建婢妾制度的悲剧,有裸的封建暴力女性的悲剧,……她们在那个社会里,处于显贵的上层,即使是丫鬟,平常饮食起居也是平常家庭望尘莫及。她们尚且如此,下层女子的命运可想而知。由此可见,这不是某一个女性某一个问题上的悲剧,而是那个社会里青年女性的普遍悲剧。曹雪芹用她们的泪水酿成了芳醇甘冽的艺术之酒,可谓“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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