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甘南出发穿行过若尔盖草原和红原草原,或者从成都出发一路向西北方向,就到了阿坝藏族自治州的首府马尔康。
马尔康这个名字让我产生美国西部片的奇特想像:落日下黄沙漫天,街道边安静地立着一间小酒吧,骑着高头大马的藏民从远处飞驰而来,腰间挂着长刀,酒吧热闹得就像城市里的迪厅,你可以肆意和漂亮的姑娘谈笑,要不就随时准备握紧拳头,跟上前挑衅的醉鬼畅快淋漓地干上一架。
当然,这不是真实的马尔康,那个和任何一个正在向现代化迈进的西部小城市别无二致的县城也不是我心目中的马尔康。我对马尔康的全部记忆,来自一个距离马尔康7公里远叫“卓克基”的小镇。
宁静安详的村寨
卓克基,一个安宁祥和的加绒藏族村寨,这里也是红***翻过第二座雪山后的汇合点,、、等还曾在此居住一周。山路上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红***刻在石头上的口号。漂亮的藏族民居都是当地居民用山里的石头一块一块地砌成,石块之间缝隙均匀,并形成漂亮的曲线,窗子上画着藏族特有的美丽***案。一条清澈的梭磨河从村前奔流而过,河水的流淌声陪伴着河边的人和屋。整个村寨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宁静安详。
从班车上下来,我们丝毫没有觉得被滞留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背着巨大的背囊走到路边的小卖店喝茶问路。小卖店很简朴,东西也不齐全,守摊的大妈却热情可亲,一边招呼我们,一边帮忙把背包卸下来,很快就端上了碧绿的茶水。走廊上有两张桌子,我们坐了一桌,另外一桌有当地几个老乡在搓麻将,他们东拉西扯地闲聊着。大妈指引我们去土司官寨的路,说不远,看了回来就可以去对面的村里找住家。因为买了她一包香烟,竟不好意思再收茶钱。于是,我们爱上了卓克基人的朴实,决定留下来。
村子对面有一栋十分醒目的土司官寨,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的故事就是以这个土司家族和桌克基村为背景的。土司官寨全部用木材建造,虽然已经坍塌了近半,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的规模,气势非同一般,那个断壁残垣的遗址,在夕阳下别有一番颓废残缺的美感,也给我带来遥想过去的空间。美国作家索尔兹伯里称赞它为“东方建筑史上的一颗明珠”。
踩着厚重的吱吱作响的木楼梯,可以上到三层土司的卧室及迎客厅,那些金碧辉煌的家具、精美的唐卡、刺绣的经幢以及琳琅满目的佛教法器,早已送进了博物馆,从官寨内的天井抬头看,形态各异的花格木窗一个连着一个,曲折的回廊一座连着一座,在遥远的年代,这座土司的宫殿有过多少人来人往,每扇格子窗后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呢?
土司官寨旁边是一大片草坪,一队战士在热火朝天地踢足球,两个同伴跃跃欲试加入进去我就懒懒地坐在场边观战和身边的村民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时间觉得自己原本就属于这个村寨。
生活在路上
走进村子,看见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个“游客之家”的小牌子,但除了我们,村中几乎不见一个游客。
随便在河边选了一栋喜欢的石屋,推门进去,认识了路大伯和路大妈。三个儿女都进城工作了,老两口受不了车水马龙的吵闹,始终留守在欢腾的梭摩河畔,过着辛勤劳作却也悠然自得的日子。家早有个小小的电磨房,每天早晨路大妈都要为村里人磨面粉,常常忙到没有时间做午饭。路大伯则负贡照料门前的果树,也上山拾柴。但他最忙村里“老人委员会”的事,这个委员会由五佗德高望重的老人组成,相当于村委会的职能,开会研究决策村里大事小情。晚上,大妈有时也和邻居的主妇们开“PARTY”,每人凑上五块钱,喝酒吃饭支色子,喝到兴头上就亮出嗓子来唱歌。
生活就这么有滋有味地过,现在又来了旅游这个新事物,路大伯他们更闲不住了,他们按县里要求在利里装上了路灯,可是没有考虑到保护藏族民居的原有风格,金属灯杆弄得不伦不类受到了民俗及文化学者的批评,路大伯提起这事还不住地检讨。现在又有个成都的大公司要花十万元买村里的土地建造大型游乐园,我们一听也有点着急,劝说路大伯一定要老人委员会坚决抵制,不能为了十万块钱把好好的遗产给毁了,这回路大伯可提高了警惕,说不能草率行事。
坐在三楼的大露台上,顶着漫天星斗听大伯讲那过去的事情。路大伯的父亲当年就是土司大人的通信员,大伯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常能得到土司赏的糖果。路大伯是个挺和善的人,和他聊天让我们分辨出阿来讲的故事有多少真实多少虚构。
住进老人儿女的房间,睡上干净的床铺,吃大妈做的家常菜,喝大伯打的酥油茶,用玉米杆吸着喝他们自家酿造的青稞酒,穿上女儿准备出嫁的藏族嫁衣拍照……这才是我喜欢的地方,山美水秀,藏族特色的石头房屋和朴实和善的老人。
清晨和黄昏,背上相机走进山谷,拍摄梭摩河谷的山中景色。阳光明媚的下午哪里也不去,就躺在露台上读书、听音乐、晒太阳,直到手倦抛书。月亮高挂的夜晚就坐在露台上“晒月光”,漫天浓密的星星只有在高原才如此接近、如此清晰。住在卓克基的几天,让我真正体会到安宁、静心,舒服,悠闲和在路上生活的滋味。
我真的开始把这里当作家,恍惚觉得前世曾与这村子、这房子有不解之缘,或许,在某个岁月的黄昏,我曾如一粒尘埃飘进那颓废的老宅……旅行绝不仅是看风景,而是生活在路上的感觉,生活在每一个留宿的小城,在每一个过夜的山村,在与你交谈、向你打招呼、请你喝茶的每一个友善的人中间。当然这里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一个过客,但那又何妨呢?你要的是生活,是路上的日子。
去松岗看藏族碉楼
穿过马尔康往金川方向,顺着梭磨河道走15公里,突然转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弯,横跨过了梭磨河,河水冲击出一个平坦的大坝,这片肥沃的土地属于松岗乡直波村。村头两个高耸的八角碉楼,是直波村的标志。车子正好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大门敞开,人去屋空也许是在卓克基住惯了,我们把自己当成了本地人,随手就把背包放在人家的院子里,然后站在门口大声喊:“有人吗?”
正在地里干活的一位妇女应声抬起头来,问什么事,我们又喊:“把包包放在你家喽!”她就答:“放下吧!” 我们带上相机朝最近的一处碉楼走去。
松岗碉群共有四座,两座在直波村寨旁,另两座在河对面的山梁上。均建于清代中叶。直波村的两座为八角碉,相距50米,碉楼是用石头和泥巴修建的,内呈圆形,外面呈八角形。最高的一个有8层,高约30米,仰望之下高耸入天,有晕旋感。八角碉楼修在圆形的三层石台上面,内部结构非常奇妙,每一层有木板,只能借助活动的木梯攀登,有很好的防御功能。没有什么部门特意保护,更不收取门票,但保存完好,而且可以随便参观。
在村口遇见了碉楼现在的主人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像讲故事一样讲述碉楼的历史:对面山上官寨的最后一名土司叫苏希圣,本是黑水头人之子,因松岗土司无后人接掌司印,才将势力正大的黑水头人的儿子收为儿子,但他只当了七年土司,马尔康便***了。而这个八角碉楼是属于松岗土司苏永和的,但建筑年代非常久远,应该是乾隆年问建造的。松岗土司50年代后期从逃往印度,后移民加拿大,改革开放后还回过松岗。
他特别介绍说,碉楼的主通道旁边还有一个暗道,有洞口和主层相通,是当年用来运送***支弹药和食物饮水的最奇妙的是,村里两座碉楼地道暗会,并与河流相通,可以在敌人攻打进来时相互支援和退守。这样神奇的古建筑不仅见证了家族和朝代的兴衰,而且在兵荒马乱的年挥用途。
回到存包的老乡家,她已经从地里干活回来了,给我们倒茶,又拿出苹果给我们吃我们觉得过意不去,就把身上的糖果都给了她那个有着美丽大眼睛的小女儿,这下反而弄得他们全家人都不好意思起来非要把苹果给我们带走,推辞不过只好任凭她们把苹果塞满口袋,最后租了他家姐夫的小面包车回卓克基,算是还了一点人情吧。回去的路上给正在牙痛的路大伯买了药,给“好喝两口”的大妈买了酒。
分别半日,又回到让人心生宁静的小山村,回到熟悉的屋子,睡进温暖的被窝,压上牦牛毛织成的毛毯,听着窗外河水的哗哗声,感觉回家了。
这个早晨,我们要和卓克基告别了。河水在楼下无止息地流淌,阳光照射在房子的木窗上,露台上种植在脸盆和小铁桶中的鲜花随风颤动,经幡在炊烟中飘扬,晾衣绳上还晾晒着我的袜子和毛巾,一串串红透了的小辣椒挂在廊檐下和廊柱上,清晨山村已经苏醒过来,拖拉机的马达开始响起,孩子的嬉闹声开始穿透窗子。留恋那片可以晒月亮的露台,有漂亮窗子的石头房子,屋前河水流淌的声音,还有那条伴着梭摩河的秀丽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