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威廉•萨墨赛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1874-1965)是二十世纪英国文坛的重要小说家、戏剧家。广为人知的文学作品除了优秀长篇小说《人性的枷锁》、《刀锋》外,短篇小说在毛姆的文学创作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他的短篇小说《蚂蚁与蚂蚱》中,毛姆以听者的身份向我们转述了一对亲兄弟的生活遭遇。哥哥乔治•拉姆齐(George Ramsay)“诚实、勤劳、令人起敬”;而他的弟弟汤姆(Tom Ramsay)是一个“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作者将他们比作拉•封丹(La Fontaine)的寓言“蚂蚁”和“蚂蚱”。不同的是,兄弟俩的结局恰恰相反:勤勉的乔治并未得到回报,而终日玩乐的汤姆却意外地得到一笔遗产。毛姆在这篇短篇小说中,大量运用了对比手法,并设置伏笔和悬念使故事的结局耐人寻味,从而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关键词]蚂蚁 蚂蚱 对比 伏笔 悬念
“一般公认,在英国,按照莫泊桑的路子写作的是毛姆;而契诃夫式小说的代表是生在新西兰的女作家凯塞琳•曼斯菲尔德。这两位作家代表了短篇小说的两大类型”。毛姆的作品在内容和技巧上异彩纷呈,“他的一些小说和他的短篇作品现在几乎每年都重印。”毛姆的短篇小说语言通俗易懂、诙谐幽默,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善于设置悬念与伏笔。《蚂蚁与蚂蚱》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蚂蚁与蚂蚱》属于毛姆短篇小说三大题材中的英、法“旧大陆”题材小说,是其众多“故事性强、人物生动、语言流畅”中的一篇。毛姆在这篇故事中运用大量对比手法刻画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创造了奇特的反讽的效果;而小说设置伏笔前后照应,从而使故事的结局耐人寻味。
一、对比鲜明,刻画人物不动声色、入木三分
小说开篇以拉•封丹(La Fontaine)寓言《蚂蚁与蚂蚱》作为引子,通过叙述者“我”对寓言的所感预设了两个形象:勤劳的“蚂蚁”和懒惰的“蚂蚱”。然后,“我”以旁听者的身份向读者转述了一对亲兄弟的遭遇。故事从“我”见到乔治坐在饭馆里愁眉苦脸开始,穿插叙述了这对兄弟20年来的生活状况。毛姆不仅从性格、地位、外貌、生活状况、名声将两兄弟进行了对比,同时故事开始所述寓言中的蚂蚁与蚂蚱结局与两兄弟最后的结局也形成鲜明对比,发人深省。
在叙述者“我”的转述中,小说突出了两个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哥哥乔治•拉姆齐(George Ramsay)“一生勤劳、节俭”,就像拉•封丹寓言《蚂蚁与蚂蚱》中的勤勉的蚂蚁。他唯一的梦想就是“指望在退休的时候拥有一笔从可靠的投资中得到的小小收入”。他的家庭生活在外人看来也是无可指责的。他有一个好妻子,他对他的妻子“从来连思想上都没有对她不忠实过”。同时,他也是位称职的好父亲,“他有四个女儿,对他们他是个最好的父亲。”在工作上,乔治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文中叙述者“我”评价道“四分之一世纪以来,他一年中休假从不超过两周。”并且每天按时上下班,从未迟到过。“他每天早上九点半到办公室,直到下午六点才离开。”这些描述足以让我们肃然起敬,乔治在当时的英国社会可以称得上是绅士了――有着体面的职业,家庭生活幸福。
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形象是他的弟弟汤姆•拉姆齐(Tom Ramsay)。汤姆是一个“放荡不羁”(P231)的花花公子,他在20年前突然抛妻弃子放弃自己的工作去过“快活日子”。(P225)在挥霍完自己的积蓄后,汤姆开始向老实的哥哥借钱,最后发展到和别人一起合伙骗自己亲哥哥的钱。毛姆寥寥数笔,仅用骗钱一事就典型地突出了二人的性格。
兄弟俩的社会地位也大不一样。乔治是个“体面的律师”,生活还过得不错。从文中的“爱去的饭馆”、“他的俱乐部”等描写都说明乔治•拉姆齐是个在当时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身份的人。而他那游手好闲的弟弟在当时社会做着“极不光彩”的事情:他把自己的积蓄挥霍光了就去借,借不到钱的时候只好靠当配酒师、开出租车等在当时被人们视为“不正当的职业”维生。通过对这些小事的描写,一个游手好闲的“蚂蚱”的形象跃然纸上。
兄弟二人的生活状况也在作者的细致刻画下一目了然。“我”在饭馆遇到乔治时,“他茫然瞪着两眼,看来好像全世界的重担都落到他一个人的肩上。”二十年来,他终日为弟弟担惊受怕,不仅被弟弟骗得晕头转向还得为弟弟收拾闯祸剩下的残局。在汤姆惹上官司时,“乔治为此非常烦恼。”最后得知自己被骗时,“我”描述道:“我从未见过乔治发这么大的火呢!”(P229)甚至叙述者“我”都觉得乔治非常可怜。而汤姆二十年来的生活状况可谓快活至极,
“又玩赛马又,和最漂亮的女人鬼混、跳舞,在最贵的饭馆里吃饭……他那身打扮,总好像刚从橱窗里出来的模特儿一样。”
毛姆不仅从以上这些方面对两兄弟进行了对比,叙述者“我”最后的遭遇同样是一个具有反讽效果的对比:“乔治再也没有原谅我。但是汤姆常常请我到他在梅菲区的漂亮房子里去做客,吃极其精美的饭菜。”作者生动刻画了“蚂蚁”和“蚂蚱”的形象,在嘻笑风趣之中展现了20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寄生生活腐化和堕落的一面,同时也揭穿他们的“骨肉之情”不过是相互利用、彼此嫉妒、幸灾乐祸而已。毛姆大量使用对比不仅仅是为戏剧化的结局渲染气氛,制造张力;同时也是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设置伏笔。这也符合毛姆自己的创作技巧,他曾写道:
“我要写的故事,从点题到结局,结构谨严、一气呵成;它叙述一个物质或精神的单一事件,凡是对情节发展不是最为必要的枝节一概删去。这样就会产生一种戏剧性的统一效果。”
他拣取这些材料,一方面是要将自己要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勾勒得更加丰满;另一方面,他遵从自己提出的“明晰、简洁、悦耳”的原则,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不动声色地为结局做铺垫,从而达到深化主题的效果。
二、设置伏笔和悬念,结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在故事情节发展到高潮之前,从毛姆的描写看来,哥哥乔治•拉姆齐完全不像作者预设的那只在“蚂蚱”落难时冷嘲热讽的“蚂蚁”。尽管汤姆屡次欺骗乔治,乔治仍然期待着汤姆能够“弃旧从新”、“悔悟”。而到后来,当汤姆“毫不内疚地开始讹诈”乔治时,乔治也毫无怨言地“付了钱”。虽然乔治有怨言,经常为了汤姆的事情而愁眉苦脸,可是在汤姆几乎坐牢的时候,乔治“费了许多事,又花了五百英镑才解决了这件事”。而“汤姆和克朗肖刚兑换了支票便一起去蒙特卡罗了……那两个人却在蒙特卡罗过了一个月的快活日子。”
故事到这里,汤姆在读者眼中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而乔治的老实善良让读者开始怀疑叙述者“我”在开篇时预设的“这种方式”(见到蚂蚁就踩死)真的“是完全符合人情的”吗?
另外,“我”对兄弟俩含糊的态度也让读者感到困惑。故事开始时,他劝说乔治:
“你干嘛不跟他(汤姆)一刀两断呢?只要是能办到的事,你都为他办了。如今你总该知道他是完全无可救药了。”
显然在文章开始,作者对乔治是持赞许和同情态度的;而对汤姆的评价是“败家子”、“痛苦的累赘”。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我”对汤姆的评价就成为了“情不自禁地喜欢和他在一起”,“你不能赞成他,可是又不能不喜欢他”。而对老实的哥哥,“我”则叹道:“可怜的乔治!我真同情他。”
其实,叙述者“我”感情的模糊正是小说悬念揭开前的障眼法。蚂蚁和蚂蚱的预设以及叙述者态度的矛盾恰恰是毛姆小说艺术魅力所在。毛姆强调情节的重要性,他善于在情节上下功夫来抓住读者的好奇心。
他反对短篇小说创作“随意开头,结尾无尾”。要求情节紧凑,有逻辑性,有生动的一致性,“应当象亚理士多德谈的悲剧,有头,有尾,有身体”,认为作家应给读者一个完整、紧凑、戏剧性的故事,因为“人们渴望听故事,就如同财产观念一样,是根深蒂固于人的本性之中”。
毛姆娴熟地运用自己讲故事的技巧,在这篇小说前半部做足了伏笔,最后借乔治之口将故事发展推向高潮。原来,这20多年来乔治为弟弟所受的苦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乔治痛苦万分、不能接受的竟然是:
“几个星期前,他和一个可以当他妈的老女人订了婚。现在她死了,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他。五十万磅钱,一条游艇,在伦敦有一栋房子,乡下还有一栋!”
显然,乔治觉得命运对他“不公道”。这与他之前预想的相差太远,受到传统“好人得报”的观念的影响,他对于这样的结果非常气愤,于是抱怨命运不公、闷闷不乐。
读者也随着毛姆最后揭开乔治发愁的原因而忍俊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这种愿望与结果的背谬也揭露了所谓“骨肉之情”的虚伪:乔治平时愿意为弟弟收拾各种残局,那是因为他坚信汤姆的落魄、骗钱、甚至可能潦倒而死正是命运对汤姆的报应,也是对他自己的表彰。他自己也说:“如果世上还有公道可言,他就该进收容所。”他甚至预言:
“二十五年来,我一直说汤姆终会沦落街头。那时咱们将会看到,他会有什么感受了。咱们将会看到到底是正经干活合算,还是游手好闲合算了。”
所谓的“蚂蚁”的袖手旁观的本性暴露无遗。这时读者回过头来看,或许之前他为汤姆所做的只是为了挣得一个好名声,或许仅仅因为汤姆是他的弟弟,他不得不那么做。同时,读者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叙述者“我”对兄弟俩的态度如此含糊,甚至最后享受汤姆的友谊:
“如果说他有时还跟我借一点钱,那也只是由于旧习难改的原故罢了。他借的钱从不超过一磅。”
至此,毛姆在开头所设下的伏笔得到了充分的对照。人们对勤勉的蚂蚁的印象被颠覆,同时也了解了毛姆在开头所说的对蚂蚁的痛恨:他对蚂蚁痛恨并不是因为前者勤勉,后者懒惰,而是因为“蚂蚁”体现了一种对弱者的冷酷无情与幸灾乐祸。毛姆试***说明,自己并不赞同乔治这种勤勉的“蚂蚁”。通过在文中大量运用对比以及前后照应,设置伏笔和悬念,毛姆的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内容发人深思,达到了自己所要求的“有伏笔、有悬念、有高潮、有余响;跌宕有致,曲折变化。”正是他独特的美学手法使他的作品经受了时间的考验而流传至今。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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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英国短篇小说赏析.北京:新华出版社,2007.
[6]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Of Human Bondage, New York: Bantam Dell,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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