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宣宗道光皇帝最信任两个宰辅,一个是曹振镛,另一个是穆彰阿。穆彰阿是曾国藩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参加会试时的主考官,位高权重的他十分欣赏这个德才兼备、踏实做事、忠心耿耿的寒门弟子,经常在道光皇帝面前举荐。“朝中有人好做官”,有了他这个过硬的靠山,加之曾国藩自身清廉、勤奋、忠诚、善解上意,所以在仕途冗滥、腐败成风的清末官场,作为汉族农家子弟的他得以在9年内连连高升,从七品翰林升至二品侍郎。那么,穆彰阿与曾国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穆彰阿为何如此赏识他呢?
老“官油子”
穆彰阿(1782—1856),字子朴,号鹤舫,郭佳氏,满洲镶蓝旗人,出身于官僚世家,父广泰,官至内阁学士、右翼总兵。嘉庆十年(1805年)穆彰阿考取进士,但嘉庆帝在位期间官运不佳,中央六部几乎干了一遍,始终都只是担任侍郎(相当于副部级),从未干过尚书(相当于正部级)。这些经历导致他对官场险恶有了切身体会,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势,他变成一个世故圆滑、逢迎拍马、结***营私的老“官油子”。
嘉庆廿五年(1820年)嘉庆驾崩,道光帝即位,次年改元“道光”。这位道光皇帝似乎是穆彰阿的福星,此后他开始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升大学士、首席***机大臣,掌翰林院,权势炙手可热。
穆彰阿曾经主持了3次乡试、5次会试,经过多年经营,形成“门生故吏遍于中外,知名人士多被援引,一时号为穆***”的局面。曾国藩便是在此期间,成为穆彰阿的门生。穆彰阿堪称其仕途导师,彼此结下深厚的师生情缘。
老乡指点
曾国藩(1811—1872)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出生于湖南长沙府湘乡县杨树坪(现属湖南省娄底市双峰县荷叶镇)。道光十八年(1838年),穆彰阿出任会试大总裁。这年,27岁的曾国藩第三次赴京参加会试,顺利地考中第38名进士,同乡郭嵩焘名落孙山。殿试后,曾国藩考取第三甲第42名,赐同进士出身。曾国藩感到十分郁闷,因为三甲进士能进有“储相”之称的翰林院希望十分渺茫,一般是分发到各部任主事,或到各省当县令。进不了翰林院,意味着他将终生沉沦官场底层,蹉跎岁月,默默无闻。所以,他想放弃朝考。郭嵩焘觉得他这样放弃太可惜,提醒他去找老乡劳崇光,看看他能否给指条出路。
劳崇光是湖南长沙人,比曾国藩大9岁,道光进士,当时在京城任纪检官(御史)。曾国藩第一、第二次参加会试时,曾拜访过他。劳崇光是个爱才且结交广泛的人,十分欣赏曾国藩的才华,并答应如果将来需要帮忙,他将尽力而为。为此,曾国藩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劳府。劳问明来意后,说:“三甲进翰林的,每科倒有几个,但那几个破格的,要么有靠山,要么家中有钱。你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农家子弟,既无人脉,又无钱脉,要以三甲进翰林,恐怕难度比较大。”曾国藩十分失望,劳崇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说:“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凭诗文嘛!如果在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大官手中,通过其点评来扩大影响,也许就有机会了。”曾国藩一听,茅塞顿开,依计而行。朝考一结束,他立即赶到劳府,劳崇光早已安排好抄手,把曾国藩的朝考诗文抄写了十几份,分别投送到京城各个高官处。
劳崇光是穆彰阿的门生,两人私交甚好,穆彰阿当时官居宰辅,大小官员均向他进贡,数额惊人。但以官自肥并非穆彰阿这种权臣的风格,对才学、能力出众的中下级官员,他还是要刻意拉拢,并体谅他们,少收甚至不收。劳崇光一次外放为道台,临行向老师道别,奉上别敬50两。穆彰阿手一挥说:“州道小官哪送得起如此厚礼?此去好自为之,来日返京再补礼数不迟。”
劳崇光知道穆彰阿愿意接纳一些青年才俊,因此深知要提拔曾国藩,必须打通穆彰阿这一最大的关键环节。
喜得知己
果然,穆彰阿就从四处听到三甲同进士曾国藩诗文甚为出色。穆彰阿于是特地调来试卷,先看其策论。文章开头,便吸引了他的目光:“皇帝不可能遍知天下事,所以要委任贤官,官员好坏,他不可能都知道,这就要靠身边人推荐。然而身边人所称赞的,未必都是好官,左右所否定的,未必都是坏官。……好官往往有正直的节操,不哗众取宠,不标新立异,不离经叛道”,穆彰阿连连点头,觉得终于遇到知己了。
穆彰阿才具平庸,朝野中很多人诋毁他。道光皇帝曾婉转地责问他:“你在位多年,何以无突出***绩?”穆彰阿答:“自古以来,贤臣顺时而动,不标新立异,不求一己之赫赫名望,只求君主省心,百姓安宁。”这番话和曾国藩的策论如出一辙,两人可谓不谋而合。穆彰阿主持了多次会试,批阅过数千份试卷,大凡年轻新进士,几乎个个心高气傲,大言炎炎,惟独此人不同,真属知音难觅!他当即圈定曾国藩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时列为一等第三名。在道光皇帝跟前,将曾国藩的诗文大大称赞了一番。穆彰阿针对道光皇帝极重天伦的特点,特别禀报曾国藩家祖父母、父母、弟妹、妻子、儿女一应俱全,堪称有福之家。道光皇帝粗略浏览了一遍曾国藩作的诗文,觉得清明通达,于是用朱笔将名字划为第二名。曾国藩感激劳崇光,更感激穆彰阿。
当晚,穆彰阿接见了来拜谒的曾国藩,顺便对他进行面试考察。寒暄几句,进入正题后,穆彰阿开始为其仕途指点谋划。首先,他要曾国藩珍惜以三甲进翰林的机会。接着,又直言相告,说曾国藩天赋并不高,只有中等素质,优点是勤奋诚实,并鼓励他自古成大事者靠勤奋而非天赋。最后,他勉励曾国藩:“翰林院是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的要地,藏龙卧虎,起点高,你一生事业从此地发祥,愿好自为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穆彰阿一番话,让曾国藩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感动得泪眼朦胧,当即虔诚地表示,将永不忘恩师今晚谆谆教诲,永不忘恩师大恩大德,立志做一个对国家有用之人,以报知遇之恩。穆彰阿十分满意。他久居宰辅之位,阅人无数,阅世甚深,凭其观察,知道这个湖南乡下读书人的一番誓言是真心话。这种质朴实在之人,一旦确立一种信念,产生一种情感,便会终生不变。穆彰阿顺便将话题转向当时的国家大事。
道光十八年(1838年),正是鸦片战争爆发前夕,英国人在东南沿海挑衅,小接连不断。清廷在对待英国人的问题上分“主战”和“主和”两派。穆彰阿是主和派,但没几个追随者。借此机会,他想测试曾国藩的***见是否与自己合拍。遂谦和地问:“这几年,英国人在东南沿海屡屡滋扰。去年,东印度公司率海***在广州耀武扬威,老夫承蒙皇上信任,权中枢之位,内事好办,惟独对此事,深感难以处置。今夜无人,想听听足下高见。”
曾国藩也主张“和抚”英国。面对恩师垂询,他首先痛斥英国人的罪恶,接着表达了对穆彰阿的理解和支持,说老师老成谋国、苦心孤诣,主战者空谈误国、不明事理、不负责任。这番话说到穆彰阿的心坎上,他深感欣慰,以赞赏的眼光示意曾国藩说下去。曾国藩感叹地说:“自南宋以来,书生好诋毁议和,以主战博爱国美名,而驾驭夷狄之道绝于天下已500年。”接着曾国藩说了3条“和抚”英国的理由:首先,英国人国力强盛,不易打败,不如“和抚”为上;其次,对英国人也要用忠信态度;最后,可用合法的外交、法律手段解决鸦片问题,这样才可釜底抽薪,而如果与英国人开战,结果将事与愿违。穆彰阿听了这番感同身受的言论,觉得他是自己门生中最具远见卓识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由衷表示赞赏。当即为他改名为“国藩”——国家藩篱(他原名曾子城,字伯涵,穆彰阿觉得此名太小气)。
穆彰阿提拔曾国藩为翰林院七品检讨,从此开始京官生涯。有了穆彰阿作靠山,加上自己刻苦修业深造,曾国藩在翰林院果然一帆风顺。不料,道光廿三年(1843年),曾国藩突然遇上了翰林院大考翰詹。所谓大考翰詹,就是朝廷组织翰林院的翰林、詹事府的詹事们进行考试,通常每6年举行一次。大考翰詹对翰林们来说非同小可,俗称“翰林出痘”。“出痘”就是出天花,在那个时代纯属听天由命之症,许多人过不了“出痘”这一关,结果一命呜呼,翰林、詹事们将参加大考喻作“出痘”,十分准确形象。这一关过得好,往往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即便将来当不上总督、巡抚、大学士,也能弄个尚书、侍郎什么的干干,成为二品大员;这一关过得孬,前程可就悬了,大凡会沦为“黑翰林”、“穷翰林”,原地踏步升官无门,一辈子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
本次大考距离上次仅隔4年,突然提前两年令曾国藩猝不及防。更惨的是三月初六他才获悉本月初十要举行大考。如此重要的考试,准备时间只有4天了。考完后曾国藩就发觉有一大错,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痛责自己:“粗心至此,何以忝厕词垣哉!”自己都认为考得很糟糕。所幸这次大考翰詹的总考官还是穆彰阿。交卷之后,穆彰阿便暗示曾国藩这位门生索要其应试诗赋。曾国藩马上回住处将诗赋写好亲自送往穆府。成绩揭晓后,曾国藩考得了二等第一名的好成绩。
此前曾国藩的品位一直滞留在七品,此后则几乎年年升官,几年之内,便升迁为从四品衔翰林院侍讲学士。
连连高升
从道光十八年(1838年)至道光廿七年(1847年),10年间,刚开始曾国藩仕途无大进步,甚至一度坐冷板凳,但在道光廿七年经穆彰阿的一番“运作”,曾国藩从翰林院侍讲学士骤升从二品,连连高升。曾国藩自叹,10年之间,由进士而得阁学,37岁官至二品,本朝200年来,在湖南籍京官中仅有他一人。他感恩老师穆彰阿的深厚关怀。那么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封建时代的官场是势利之场。京官们见曾国藩是穆彰阿的爱徒,前来拜会结交者络绎不绝。年轻气盛的曾国藩秉持儒家以天下为己任的传统,关注国家大事,并上奏皇上,高谈阔论,结果不合道光皇帝心思,被批“迂腐欠通”。此事传开后,京城纷纷传言曾国藩圣眷已失,大家还是少和他往来为好。这样一来,曾宅门前车马冷落。曾国藩耿直,不愿去结交朝臣。在这关键时刻,又是恩师穆彰阿拉了他一把。
一天,道光皇帝召见穆彰阿,说完大事,穆彰阿乘机保荐曾国藩,说他“遇事留心”,请皇上重用。不久,道光皇帝下旨要在养心殿召见曾国藩。养心殿是皇宫收藏历代名人字画的宫殿,皇帝一般不在这里接见臣下。翌日,曾国藩来到养心殿,一直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正午,也未被接见,心中生疑。不久,当值太监告诉他,皇上今天不来了。
曾国藩在翰林院当差7年,被皇上召见了好几次,从来未遇到此种情况,也未听说此事。感到蹊跷的他赶忙去找恩师,请教其中原委。穆彰阿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马上拿出400两银子,派人进贡给那位在养心殿值班的太监,把曾国藩恭候时室内的所挂***画、文字等,统统抄下送来。
晚上,从宫中送出一大包白折,穆彰阿指着一本白折郑重其事地对曾国藩说:“这是那间屋内挂的几张屏条的抄录件,上面记录有乾隆帝当年六巡江南的事迹。当今皇上常和我说起,也想学乾隆爷,但总没有机会。皇上既不能了此心愿,只好把乾隆南巡之事读得烂熟,也算过瘾。我估计明天召见,必然问及此事。你赶紧回去,连夜熟读,牢记在心,不可遗忘一个字,将来能否青云直上,就靠它了。”
翌日,曾国藩一早进宫候见,道光皇帝在养心殿召见了曾国藩。果然不出穆彰阿所料,道光皇帝问及那间房里的字画上所书的大清祖宗历朝圣训,曾国藩早有准备,自然对答如流。道光十分惊喜,从此对曾国藩青睐有加。于是,曾国藩得以连连高升。
不忘旧恩
道光三十年(1850年),道光皇帝龙驭上宾,咸丰皇帝即位。咸丰帝厌恶穆彰阿多年把持朝***,于己不利,为了收拢人心,撤了他一切职务,永不叙用。穆彰阿虽然了,仍有很多经其提拔的官员占据各重要职位,曾国藩就是代表。曾国藩虽受穆彰阿知遇之恩,但因为他行事谨慎、低调、忠诚、清廉、隐忍、干练,无明显巴结行为,与穆彰阿***见也不尽相同,称不上死***,所以没受到多少牵连,但他自此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在京城,曾国藩曾偷偷去过穆宅几次,每当路过凄凉的穆宅,总不免感慨一番。
曾国藩永远感激穆彰阿的提携之恩,咸丰六年(1856年),穆彰阿病重,曾国藩正率湘***在前线与太平***作战,但由于皇上身边再无恩师那样真心为自己说话的人,办事也总是多处掣肘,很难像以前那样顺手。当时,病弱憔悴的穆彰阿亲书“好汉打落牙和血吞”条幅,与两枚保健球,一并托人送给曾国藩,勉励他要在事情不顺时忍耐。
有一次,曾国藩路过门庭冷落的穆宅时,专门进去看望了穆彰阿的儿子穆萨廉,并为穆家修了旧宅。此事深深地打动了肃顺等人,他们认为曾国藩是个不忘旧恩的君子,一致在咸丰帝那里力保他。
同治七年(1868年),曾国藩成为“中兴名臣”,拜侯封相,赴任直隶总督前晋京面圣,受到隆重恩遇。此时,穆彰阿已经辞世12年了,曾国藩依然没忘记恩师的提携,在各类表彰庆典无暇接应的情况下,推托了一些应酬,换上布衣小帽,悄悄来到恩师旧宅,专程探望家道中落、生活拮据的穆氏后人穆萨廉,馈赠巨款,聊报知遇之恩。同治九年(1870年),曾国藩奉命赴天津办理教案,他预料此行凶多吉少,恐怕再无机会来京,又专门写信令儿子曾纪泽再次赴穆宅,向穆彰阿儿子穆萨廉表示慰问和告别。
有道是:“当官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曾国藩被称为官场楷模——他升官最快,37岁为二品官,清朝268年,他是惟一;他官声好,***绩卓著,保官最稳,在险恶的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安然无恙,荣宠不衰;他被评为“修齐治平、千古完人”,实现了“立德、立言、立功”的理想。
发现他这块“金子”并栽培他的穆彰阿是有功的。清末举人、历史地理学家汪士铎在《汪悔翁乙丙日记》中这样评论穆彰阿:“在位二十年,亦爱才,亦不大贪,惟性巧佞,以欺罔蒙蔽为务。”意思指穆彰阿在位20年,既爱才,又不大贪,只是性格奸诈谄媚,擅于窥测上意,把道光的心理揣摩得透亮,进而蒙蔽欺骗君主,施加自己的影响力。此话虽然肤浅地把穆彰阿评为佞臣,但从他发掘曾国藩而言,至少证明他是一个比较有洞察力的大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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