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4年,清顺治皇帝入主中原,定鼎燕京。清承明制,继承和发展了历代王朝的典章制度,吸收了汉民族和其他民族的思想和文化,形成了具有鲜明多民族特点的东方文化传统。清代皇帝宝玺制度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
清代皇帝宝玺,按其内容可分为两种,即代表皇权的国宝和为皇帝收藏、鉴赏用的宝玺。这两种宝玺,都是中国古代印章文化艺术在清代宫廷中的反映。
代表清代皇帝权力的国宝,最典型的莫过于二十五宝玺。从清入关前的努尔哈赤、皇太极时代,到统一中国后的顺、康、雍时期,是清朝皇帝宝玺制度初创和形成时期。努尔哈赤的后金汗国,宝玺刻制尚无章法。他所管辖的势力范围,仅限于东北松辽地区。为了有效的行使***治权力,努尔哈赤用当时的老满文刻制了两方后金汗国的宝玺,即“天命金国汗之宝”和“后金国天命皇帝”。当时汉族和汉官在后金***权内还地位不高,在这两方汗国宝玺上,仅有满文而无汉文。皇太极即位后,改后金为大清国,其统治范围不断扩大。在大清国***权内部,汉族成份日益增多,部分汉族豪强和士大夫已在清***权中做官,而且起着前所未有的重要作用。这在代表皇帝权力的宝玺制度上也有所体现。其时宝玺名称多依明制;玺文除青玉“皇帝之宝”为满文外,其他宝玺开始满汉文并用,数量亦有增加,除“皇帝之宝”外,还有“奉天之宝”、“敕命之宝”、“饬命之宝”等。顺治、康熙、雍正等清初诸帝面对汉族占全国人口的绝大多数,思想文化又有几千年历史传统的局面,如何统治和管理这偌大帝国便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最重要的课题。清初统治者除了大量吸收汉族官员参与***权,实行满汉官员并用外,他们又不得不勤奋学习和大量吸收汉民族丰富的思想文化,按照历代王朝的礼制典章,结合满族贵族占统治地位的实际,逐步塑造清王朝。皇帝宝玺的刻制和使用,基本沿袭明制。清初皇帝宝玺已达二十九方。至乾隆十一年(1746年),收藏在交泰殿的皇帝宝玺,已有三十九方之多。其许多宝玺名称与明代皇帝的前十七宝相同或相近,初步形成了清代皇帝的宝玺制度。清初的皇帝宝玺制度还有不尽完善的地方。其一,宝玺的数量和设放地点尚未制度化。乾隆皇帝弘历在《国朝传宝记》中,明白指出了这一不规范地方:“尝考《大清会典》,载御宝二十有九,今交泰殿所贮三十有九。《会典》又云:‘宫内所贮者六,内库收贮者二十有三’,今则皆贮交泰殿,数与地皆失实。”其次,用途不规范。清初皇帝宝玺,除少数宝玺如“皇帝之宝”、“敕命之宝”有明确的使用范围外,大多数宝玺的使用没有明确的制度规定,文献记载也不详实,基本上沿用明代皇帝宝玺的册档记载使用。所以乾隆皇帝批评说:“盖缘修《会典》,诸臣无宿学卓识,复未尝请旨取裁,仅沿明时所书册档,承伪袭谬,遂至于此”。其三,玺文篆刻不一。清初宝玺,除青玉“皇帝之宝”为清文篆书外,其他宝玺皆满汉两文并用。按,此前历朝皇帝宝玺皆篆书,清初国玺汉文亦篆书,而满文皆是本字,与宝玺皆篆书之制相悖,所以乾隆皇帝也认为清初国玺刻制不合规章,“因思向之国宝、官印,汉文用篆书,而清文则用本字者,以国书篆体未备也”。清初皇帝宝玺制度的不完备,与其同时的各种典章制度的不完备有密切关系。到乾隆时期,清代的***治、经济和文化已发展到鼎盛时期,世所谓的“康乾盛世”即指这一时期。为适应统治的需要,各种典章制度,必然要有进一步的修改和完善,得以制度化、规范化。皇帝的宝玺制度也是如此。
乾隆十一年,乾隆皇帝对当时所有皇帝宝玺加以整理和完善。首先,考定宝玺的数量,“今交泰殿所贮,历年既久,纪载失真,且有重复者。爰加考正排次,定为二十有五,以符天数。”其次,确定了二十五宝玺的名称、尺寸、钮式和用途,其质有玉,有金,有檀木。玉之品种有白,有青,有碧。钮有交龙、盘龙、蹲龙等。二十五宝玺分别用于***治、法律、***事、文教、宗室、外交等诸方面,反映了国家一切******大权集于皇帝一身,皇帝的权力至高无上。其三,统一篆刻。乾隆十三年(1748年),乾隆皇帝命内务府造办处工匠改镌宝文,满汉统用篆体,左为清篆,右为汉篆。乾隆皇帝在《交泰殿宝谱序后》说:“既定为篆法,当施之宝印,以昭画一。按谱内青玉‘皇帝之宝’,本清字篆文,传自太宗文皇帝时,自是而上四宝,均先代相承,传为世守者,不敢轻易。其香‘皇帝之宝’以下二十有一,则朝仪纶所常用,宜从新制。因敕所司一律改镌,与汉篆文相配。”其四,固定二十五宝收藏地点于交泰殿。清初宝玺大部收藏交泰殿,至乾隆十一年前已全部收贮于此殿,但制度上没有明文规定。到乾隆十一年考定二十五宝后,才“详定位置,为文记之”,固定收贮交泰殿。其他诸宝,除重复十宝令贮清帝龙兴之地东北盛京凤凰楼上,其他国玺则藏之别殿。从此,有清一代的皇帝宝玺制度,在乾隆时始成定制。
乾隆皇帝二十五宝玺的考定,反映了清代典章制度的完善和规范化,也体现了他的历史观和治国安民的思想,表现出乾隆作为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所具备的风度和品格。乾隆皇帝将皇帝宝玺核定为二十有五,取意于《周易》大衍天数之义。其义有说乎?乾隆皇帝自己作了明确的回答:“有说。盖天子所重以治宇宙,申经纶,莫重于国宝,而涉笔记事之玺,即其次也。我国家礼服,饰以朝珠,祖宗所御,典礼攸存。定宝数之时,密用周姬故事,默祷上苍,祈我国家若得仰蒙慈佑,历二十五代以长,斯亦韪矣,此亦侈望。然郏定鼎,卜世卜年,已著其例。敬思自古以来,未有一家恒享昊命而不变者,此意恒存于心而不敢言。兹予以难期八十有六岁之侈望,而得符望传位授权,实赖鸿眷,或者侈望我大清得享号二十有五之数,亦可俯赐符愿乎。夫卜世卜年固在人,而赐世赐年则在天,叨天之佑,非敬天爱民别无道。”这段发自乾隆皇帝内心的独白,反映了乾隆皇帝承认事物无不万变的历史观。乾隆通晓中国的历史,他看到了历代王朝,没有一个是“恒享昊命而不变者”,多者二三百年,少者十几年或几十年,不是亡于峻法酷剥,就是在诸侯贵族割据混战中殒命,***权的生存长短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乾隆皇帝得出了结论,若大清王国能传二十五代之久,就算侈望,甚至可以说“实赖鸿眷”,天之“赐世赐年”了。这里,乾隆皇帝的历史观虽然不是唯物史观,但他已看到了历史的实际发展状况,而且能够承认这个现实,不再固守天命和万世不变的观点,敢于说出大清王朝能传二十五代即是侈望的话,这可说是难能可贵的了,是乾隆皇帝经世致用的思想在历史观上的表现。这段独白,更突出反映了乾隆皇帝的德重宝轻的思想。宝玺是皇帝权力的凭证,但这种凭证作用的大小和存在,不在宝玺本身,而在于皇帝的修养道德和品质。不论是汉武、唐宗的盛世,还是元世祖、明太祖的雄才大略,都在于他们勤***治国的美德。乾隆皇帝引用唐梁肃对德玺之间关系的论述,说明自己对德玺的看法,“鼎之轻重,玺之去来,视德之高下,位之安危”。也就是说,作为全国最高统治者皇帝,只有“日新厥德,居安虑危”,把国家长治久安放在首位,才能治理好国家,号令全国,行使宝玺的凭证作用,这就是“德足宝重,而宝以愈重”。否则,皇帝宝玺再多也没有用处。清初几代皇看到了这一点,注重勤***爱民,才出现了当时将近一个世纪的稳定发展的盛世。清代中叶以后,由盛变衰,至清未,由于统治者昏庸和内乱外患,传至末代皇帝宣统溥仪,清王朝终于被轰轰烈烈的辛亥***,乾隆皇帝侈望清代传至二十五代的幻想也随之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