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共住着7位女患者,14床到20床,是癌症把彼此陌生的她们聚到同一个屋檐下。参差不齐的年龄,却有着同样深切的人生感受:生命何其珍贵,生命又何其脆弱。
16床“走”了。一位新来的患者又变成了新的16床,可是,不到一个月,新的16床又“走”了。
漂亮温柔的梅医师又来给17床抽腹水了,望着从腹腔内抽出的一两千毫升浑浊的腹水,17床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地说:“这次进来,我是肯定回不去了。过不了一段日子,推到太平间的就是我了。”她很想把话说得轻松一点,幽默一点,可是,忽然间,一股莫大的恐惧和孤寂从内心深处翻涌而上,一种将被这世界彻底抛弃的悲戚之感像潮水般撞击着她的胸膛,她不禁“哇”的一声号啕起来。自16床“走”后,悲戚的情绪、凝重的气氛开始在空气里膨胀,并蔓延到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她这一哭,把悲悯的空气引爆了。
15床哭了,18床哭了……整个病房的人全都哭了。
梅医师的喉头一阵阵地发紧,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虽然在这里送“走”过一位又一位癌症患者,虽然为每一位离世的患者送终时,她都会陪着流泪,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了,在为患者悲悯的同时,她也在为自己身为医师却无法击败附着在患者身上的病魔而感到痛心、无奈。
梅医师和身边的护士耳语了一番转身出去了,几位护士也陆续走出了病房。十几分钟后,梅医师的声音在病房里再次响起:“不要哭了!”患者和家属循着声音把头转向门口。只见病房门口,7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师、护士一个挨一个站在那里真诚地看着她们,那阵势好像是站在舞台一角的演员,正在等待乐声响起登台表演。她们的手里个个都托着一只花瓶,那花瓶是她们每天挂点滴用的盐水瓶,只是上面的纸标签没有了,瓶子通体显得澄净而透明;每一只盐水瓶里插着一朵红玫瑰,那玫瑰花鲜艳地盛开着,一朵朵,像盛开的笑脸。
就在患者和家属都愕然的时候,梅医师笑着对大家说:“看,我们给你们送花来了。”一刹那,鲜艳的玫瑰花和天使们的笑容像一注阳光照进了每个人的心房,不知是玫瑰花生命力的召唤,还是天使们情感的撞击,总之,那一瞬间,悲哀在患者的心里一下子淡化了,她们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像任性的孩子,使这些日夜陪伴着她们给她们许多关爱的医师、护士如此紧张、着急和无奈。看到医师、护士像哄孩子一样想方设法讨她们欢心,大家的心头一热,眼泪又充盈在眼眶中,一种激动的情感在浑身弥漫。于是,她们又一次号啕失声,但是这次,她们哭着哭着又哧哧地笑了起来,好像察觉到先前的号啕是一场幼稚的游戏表演,当她们抽身回视之时,便忍不住羞涩起来。
7朵玫瑰花,在普通人的眼里,是多么平凡,多么不值一提,可在这间肿瘤病房里,在这特定的氛围中,在7位癌症患者的心里,它到底散发着怎样的芳香呢?
当她们每个人手里接过一朵玫瑰花的时候,生命的天空一下子就晴朗起来了,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明媚起来了,今天仍然像生命中的每一天一样,充满活力,充满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