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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聊斋》中的一则“画皮”
一个丑陋的鬼也可以美丽,因为它有一张绝美的皮,那皮可以有千万种妖娆,我很羡慕那张皮,哪怕拥有一瞬间也好,我努力着去找寻它们,然后用针线来织补,那皮可以变幻出很多美妙的造型,还可以穿在身上。
我在缝纫机前细细地缝着,很快,一些奇怪的碎片就被缝合起来,我了衣服,然后把那东西穿到身上,我在镜子里顾盼,我还是不满意,如果那些碎片再整齐一点就好了,我的眼里正透出一股阴冷的光,光中还有泪。
早晨,我纤细的手软得像锦缎,针在锦缎上疏密地刺着。
“我的活儿好了吗?”三姑婆来取活儿,她的外孙女要出嫁了,她有很多活儿,有被面、枕套、还有很多套鲜红的旗袍。我递上了一摞绣品,三姑婆翻看着那些锦缎上的刺绣,旗袍上的牡丹娇艳欲出。
“你听说过最近镇子里出了件怪事吗?”三姑婆突然问。
“是那个一只眼的女鬼吗?”我问道。
“是啊!前几天鹦鹉巷又闹鬼了!有人在半夜看见过一个女鬼,那个女鬼的脸很怪,长着一只眼睛,还有在镇北的荒墓旁出现了一个女尸。”三姑婆边说边有些哆嗦。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荒墓以前经常发现一些尸体,听说那一带有明朝的古墓,一些盗墓者经常会把坟墓中的尸体翻出来。”我冷冷地说道。
“这次可不一样,那个坟是新的,听说省城的警察都来了,听说那具女尸十分可怕,尸体的皮被剥了,一直剥到了膝盖。”三姑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都紫了。
的确,现在镇上很多人都在谈论那个鹦鹉巷女鬼和那个女尸的事,他们传得很吓人,传说中的女鬼不仅有一只眼睛,并且还没有鼻子,脚下是悬空的,飘起来很快……
二
远远地,我看见石板路上走来两个人,他们样子看起来很甜蜜,如同度蜜月一样。
女的是三姑婆的外孙女姿倩,男的是她在省城大学同学白浩,过几天,他们将在小镇举行最隆重的婚礼,据说省城还有很多重要嘉宾要来,倩姿的父母是省城的巨富,而白浩则是名牌大学毕业,他们结婚后会一起到国外读书,这是无数人倾慕的一对儿璧人,他们就像小镇的一个佳话。
他们走过我的店铺时,我正用阴冷的目光看他们。
“谢谢你秀儿,你的活儿我都看到了,你有一双全镇最巧最美的手。”姿倩突然转过身对我说。她的笑容妖娆而迷人,我却在偷看白浩。
白浩看见我时,古怪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刺着我的神经,我的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幅景象……
五年前,我和他在那个鹦鹉巷里邂逅了,那天,我在细雨中撑着伞,我的伞在屋檐上绽放着,我看见了白浩,他是个俊美的少年,小镇的女孩子都喜欢他,我却不敢看他,我尽力躲避着他,白浩却拦住了我。
“秀儿”他在叫我。
“有事吗?”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没事,我觉得你和这小巷在一起时真的很美,就像一首诗!”白浩微笑着说。
他的嘴角很痴情地抿着,然后轻轻发出声音“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白浩的声音很好听,我的脸突兀地红了,红如我身上新缝的肚兜,我虽不懂他的诗,我却听懂了诗的美,白浩来到我的伞下,然后轻轻接过我的伞,他个子很高,那只伞被撑得好高,我头顶的天空一下子变得晴朗了。那年,我16岁。
三
深夜,我又来到了那个鹦鹉巷,那个巷口阴森而寂静,就好像整个巷子的人都死了,这里以前烧过了一场大火,后来风水先生说这个地方很邪,于是鹦鹉巷的几家居民都搬走了,自从这个地方闹鬼后,再也没有情侣来这里谈情说爱,镇上的年轻人都害怕这个地方,除了我,这个地方就应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推开了巷中一扇乌黑的门,这是一个充满了美丽回忆的地方,五年前,我和白浩曾在这里幽会,那幽会隔断了户外的苔痕和尘埃,也隔断了外边纷扰的世俗,我难忘那个第一夜:当白浩轻轻摘下我的红肚兜时,也摘下了一个少女最羞涩的美丽,白浩采了好多丁香,我躺在丁香花铺成的地上,我的体香混着那花香,我们一起在那些梦幻般的紫色中缠绵悱恻……但,那些紫色的梦在一场大火中破灭了。
那个房间是白浩家的一个仓库,五年前的一天,我和白浩正在幽会,突然起火了,外面挤满了救火的人,火越烧越旺,我们衣冠不整地想逃,但,我们如果一同出去就会暴露这段隐情,小镇当时很世俗,在这个小镇名誉要比生命更重要,白浩是当时小镇中学的教师,如果我们的关系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当时我们只能出去一个人,我们在火中逡巡了好久,白浩让我先走,他奋不顾身地推我出去,在那一瞬间,我哭了,我知道,他是我生命中最牵挂的人。
就这样,我在炽热的火中变成一个疯子,我为爱疯狂了,我拼命地把白浩推出了即将毁灭的火海……
直到大火渐渐被扑灭的时候,我乘乱逃出去,可是我的脸却已经被火毁容了。
后来我断绝了和白浩关系,无论他怎样找我求我,我都把他拒之千里之外,我知道我永远也配不上他,白浩那时刚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上大学后一路顺风顺水,直至和倩姿恋爱。
从那以后,我开始用面纱裹脸,脸上只露出半边,我把自己永远和小镇隔绝起来,我常常深夜在那个小巷里徘徊,于是鹦鹉巷开始有了鬼魂的传说,他们都怕看见我。
四
有关镇北荒墓女尸的事还在流传,它们和白浩倩姿的婚事一样被人们津津乐道,那具女尸一直浮现在我眼前,她常常在我恶梦中出现,恶梦醒来后我就会在灯下缝制我的活,我的手在一些东西上刺着,那些东西在鬼诡的灯下泛着幽光,那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一周后,白浩和倩姿举行了隆重豪华的婚礼,在那个喧闹的夜晚,我和许多闹新房的人一样,我停留在那个充满红烛的房外。
这是5年来我首次和很多人在一起,我的身体裹得很严,头上裹着红纱,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睛看我,有个年轻人看我的样子很害怕,他好像认出了我,他说我很像那条鬼巷里的女鬼,我笑着说,我就是那个长着一只眼睛的女鬼,他笑了,也不再怕我,而我却没笑,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室外的打闹渐渐平息了,远远地,新房内的灯火就像一丝丝鬼火,它们在一跳一跃地刺着我的心,我知道那个红烛会很快熄灭,那光阴很快会变成春宵一刻,在这个世界里,有人在笑的时候,一定有人会哭,我黯然泪下。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那个房间发出,那是一种很可怕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整个小镇,每个人都震惊了,仿佛那里不是温馨新房,而是可怕的地狱……
随后,那个新房里发生了命案,死者是倩姿,倩姿的死惊动了好多警察,她的死因是心脏猝死,死因可能是最近为婚事过分操劳,在新婚之夜过度兴奋而导致心脏病复发。三天后,三姑婆家即将举办一场葬礼。
五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里,那个鹦鹉巷有两个可怕的身影,那两个影子紧紧靠在一起,漆黑恐怖的深巷里没有其他人,除了我和白浩,我们的嘴唇狠狠地吻着,一如五年前一样,只是缺少了那些梦幻般的丁香花。
“秀儿,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履行了我的誓言,我为你复仇了。”白浩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很动听,就像我第一次在小巷听他吟那首叫《雨巷》的诗。
我深深地蜷在他的怀里,这种感觉我独自幻想了5年,我情愿一辈子这样蜷下去。
白浩要摘下我的面纱,他的手很温暖,就像当初他替我撑伞一样,我挡开他的手,我说:“不要,我会吓着你!”
“我永远也不会害怕,我只会爱!”白浩柔情地说,我看到了他眼眶在湿红。白浩扯开了我的面纱,白浩眼前是一个很吓人的脸,白浩抱着我哭了。
就在白浩和倩姿回到小镇的一个月前,他偶然得知五年前的那次大火是一个阴谋,五年前,倩姿当时疯狂地追求白浩被拒绝后,发现我们经常去鹦鹉巷幽会,于是她想出放火的妙计,火起时又及时通知救火者,这样做是为了让全镇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让我们名誉扫地,可她根本想不到,我会为白浩牺牲自己。
后来倩姿用肉体勾引白浩,并且威胁他就范,同时为他提供丰厚的物质条件,包括后来大学毕业后出国的一切费用,白浩和她相处的几年中从来没有感情,当他得知真相后决定为我复仇。
尾声
一周后,我和白浩双双被捕,警察在倩姿的新房发现一张可怕的碎片,碎片上还有丝线,经查那些丝线是我专用的,而碎片则是镇北新坟那具尸体上的。
至今,我仍然可以想象那夜洞房花烛的恐怖情景,当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倩姿脱下了白浩衣服时,她被吓死了,因为她死前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白浩身上穿着一件奇怪而恐怖的衣服,它是用人皮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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